待至君康堂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在这一次,孟筠枝不需要戴着帷帽或面纱,亦不再需要从侧门进入。
终于可以以“正常人”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出现。
君康堂里烛火通明,前堂只有两名伙计在分拣白日晾晒好的草药。
其中一人将他们领到坐诊区。
张大夫还在坐堂,见来人是孟筠枝,又见她未戴帷帽,心下了然。
两人视线相汇,孟筠枝勾唇一笑。
彼此心中了然。
她请张大夫为父亲号了脉,确认身体无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两人说起之后的打算。
圣上虽是准许孟文康休沐一段时间,但他既然已经官复原职,便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其他的不说,礼部的那些同僚,他便得去拜访拜访。
还有许鹭的案子,他亦想同大理寺了解一下进度。
孟筠枝道,“父亲,您放心去吧。”
“女儿知晓,孟府现在需要修缮,还住不得人,这段时日咱们便先在源东客栈歇脚,”她扬着唇笑开,“女儿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您且放心将这一切交给我。”
孟文康停住脚步,侧过头看着她。
明明感觉好像昨日小姑娘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尚不及自已的膝盖,怎的转眼间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半年多,她定是吃了许多苦。
以前那个哭鼻子时需要父亲拿糖果哄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可以同他分忧解难了。
孟文康欣慰地笑了笑,“好,阿爹相信姎姎。”
“谢谢阿爹。”
父女俩有说有笑,就这么一路回了源东客栈。
孟文康的房间就在孟筠枝的隔壁,时辰不早,两人各自回屋洗漱。
只是今日刚同父亲重逢,又重新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街道之上,孟筠枝心中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收拾过后,香巧和香草便退了出去,此刻房中只有她一人。
夏季的夜晚犹如一张湛蓝渐变的布,上坠着点点繁星,还有那明亮的月,高悬于夜空,清辉倾洒人间,似是铺陈了一层银纱。
窗牖大敞,有夜风拂来,吹动少女薄肩上的缕缕黑发。
小灰今夜被她放进房间里,此刻正在笼子里,时不时咕咕几声。
与窗外的虫鸣声相得益彰。
孟筠枝想了想,终是拿出笔墨纸砚,想要写封书信,再麻烦小灰飞一趟。
然而她刚拿起笔,笔尖还未落于宣纸之上,便听得外头传来响动。
这一声动静虽然不大,却与小灰的咕咕声完全不同,因此她听得分明。
孟筠枝下意识朝屋顶望了眼。
有冷月在,她丝毫不怕。
执着狼毫的纤手手腕一压,笔尖在纸上落出墨印。
倏地,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孟姑娘好兴致,夜半练笔?”
这熟悉的声音,还能有谁?
孟筠枝原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下一瞬便辨出是他的声音。
她没理他,继续笔尖的动作。
而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院里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