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人沉浸在幸福之中,直到抬头看见我。
晓晓温和一笑:“钟玲,你怎么还没睡?瞧你瘦得一点气色都没有,阿姨明天炖点补汤给你喝。”
我没有搭理她虚假客套,而是伸手问爸爸要钱。
“我明天要回学校了,把这个月的一千块伙食费给我。”
以往的伙食费都是妈妈给的,一个月六百,交给食堂三百五,余下的就是我的零花钱。
我不爱花钱,空余的钱都攒着,每到月底就带妹妹弟弟到镇上吃一顿汉堡炸鸡。
这是我们姐弟三人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妈妈走了,我必须得从爸爸身上索取更多的钱,为我,也为妹妹弟弟。
“一千?”晓晓立马就炸了。
“你一个高中生一个月就要花一千块钱?你的胃镶金边了这么能吃。
“你莫不是在学校早恋了吧?钟玲,你别怪阿姨啰嗦,眼下我快生了,处处需要用钱,你可别骗你爸的钱去和男生开房。”
爸爸一听这话,看我的眼神立马变了。
他从口袋掏出两百块甩到我的脸上。
“我每个月只给你两百,你要是闹的话,我当然可以给你一千块,但我不会再供你的妹妹读书。
“你妹妹今年虚岁都十岁了,过两年就可以嫁人,先过门当童养媳也是可以的。
“你要想再威胁我,我今天就把她送走,你信不信?”
爸爸做得出来。
他向来嫌弃妹妹是女孩,一直跟村里的老光棍说要送给他当媳妇。
要不是妈妈拼死留下妹妹,妹妹恐怕早就遭遇非人对待了。
在家里我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妹妹。
我捡起地上的钱,回到学校,比过去更加认真学习。
因为交不上伙食费,我只能一日三顿吃馒头。
饿得胃痛的时候就去后山挖茅草根嚼,茅草根是甜的,不至于让我因为低血糖晕倒。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熬到高中毕业就好了,到时边上大学边打工挣钱供弟妹读书,再不用受制于爸爸,定要叫他给妈妈偿命。
可是苦难不由人。
月底回到家,我得知弟弟从三楼不慎掉了下来。
对于这个男丁,爸爸还是很在乎的,他送弟弟去了医院。
但是听说弟弟的治疗费要准备十万,他立即宣布放弃救治。
4
看着躺在床上等死的弟弟,我只觉天昏地暗。
我质问爸爸。
他无所谓地说:“医生说了,即便你弟醒来,也极有可能变成一个傻子。”
与其让钱打水漂,还不如攒下来养育未出世的孩子。
妹妹哭道:“你胡说!医生明明说的是:只要救治就有机会康复。”
“断定弟弟会变傻子的人是她!”她指向晓晓。
爸爸皱紧眉头,提高音量:“你这孩子越来越喜欢撒谎了,你胆敢再污蔑晓晓阿姨,你和钟玲都别想读书了。”
我冷笑:“你除了拿这个威胁我们,还会什么?”
我转头去找大姑二姑,希望她们帮忙说服爸爸。
大姑却撇开我的手,冷冷地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哪好插手。”
二姑扔给我一百块钱,假惺惺地说:“我没空去看你弟弟,这钱你拿着给他买点东西。”
这两个当初花言巧语蒙骗我的女人,根本不管我弟的死活。
“你们别忘了,是你们包庇的罪犯!”我气冲冲地对她们吼道。
她们却一脸奚落地看着我。
“说话像放屁一样,没证据胡咧咧,谁会信你的话?”
“与其搁这胡说八道,不如赶紧回家跟你爸服个软。”
证据早叫他们处理干净了。
我愤恨又无奈,只得再次带着妹妹找到我爸。
“我可以不读书,打工供妹妹读书……”
妹妹急得拉住我的手。
我却继续说:“爸,我只问你一句,弟弟你到底救不救?”
5
“不救。”他答得斩钉截铁。
我的心沉到谷底。
从他说出这句话起,我们和他的最后一丝关系算是彻底断绝了。
晓晓假模假样地劝说:“钟玲,你别跟你爸犟,好好认个错,你还是我们的好女儿。”
她眼里的轻蔑快要溢出来。
可惜爸爸看不到,就算看出端倪,他也不会为我们说半句好话。
晓晓又道:“你愿意退学,我们很高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不如早早去打工,将来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我拉着妹妹转身就走。
爸爸在我们身后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以后最好别来求我,我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孽障!”
退学后,班主任来过我家几次,皆不能说服我回校。
但班主任为免我某天后悔,帮我申请休学,保留了学籍。
爸爸为了趁机霸占房子,不惜拿出三万块来和我们断绝关系。
我急需钱救治弟弟,不得已签下协议,答应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个家,放弃继承房产。
我把妹妹送到奶奶家。
奶奶抹着眼泪说:“都怪我教子无方,教出你爸那样没良心的人,委屈你们了。”
她一辈子务农,辛苦拉扯大儿女,却连基本的话事权都没有。
但这一切都是她纵容得来的恶果。
第二天我去了城里,在同村女孩的引荐下,到一所舞厅推销啤酒。
好的时候一晚上能赚到两百块,差的话连五十块都赚不到。
又一次被客人轻薄的时候,我没有躲闪,而是开着玩笑向他们推销酒水。
“你给哥磕了这杯酒,哥以后只买你推销的酒水。”
一位常客叼着烟看我。
桌上的这杯酒由六种酒调制而成,喝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烂醉如泥。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先河,我会逐渐失去自我。
客人看出我的犹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甩在桌面上。
“这是小费,喝了就归你。”
那种凌辱、想将我拉入泥潭的眼神,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其他人调戏道:“这妹子是新来的,听说还是个学生妹呢。”
“这种女孩又缺钱又豁得出去,我赌她会喝下这杯酒。”
我还在犹豫不决。
医院的催款电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客人拍掌叫好。
这个晚上,我赚了一千五。
下班后,我在厕所一边呕吐,一边痛哭。
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真的比死还要难过。
我每天忙着上班和去医院照看弟弟,直到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你晓晓阿姨生了,我请不了假,你回来照顾她坐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