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按∶余在燕都,尝治一王生,患阴虚伤寒,年出三旬,而舌黑之甚,其芒刺干裂,焦黑如炭
,身热便结,大渴喜冷,而脉则无力,神则昏沉。群医谓阳证阴脉,必死无疑。余察其形气未脱,
遂以甘温壮水等药,大剂进之,以救其本,仍问用凉水以滋其标。盖水为天一之精,凉能解热,甘
可助阴,非若苦寒伤气者之比,故于**干燥,阴虚便结,而热渴火盛之证,亦所不忌。由是水药
并进,前后凡用人参、熟地辈各一、二斤,附子、肉桂各数两,冷水亦一、二斗,然后诸证渐退,
饮食渐进,神气俱复矣。但察其舌黑,则分毫不减,余甚疑之,莫得其解。再后数日,忽舌上脱一
黑壳,而内则新肉灿然,始知其肤腠焦枯,死而复活,使非大为滋补,安望再生。若此一证,特举
其甚者纪之,此外,凡舌黑用补而得以保全者,盖不可枚举矣。所以凡诊伤寒者,当以舌色辨表里
,以舌色辨寒热,皆不可不知也。若以舌色辨虚实,则不能无误,盖实固能黑,以火盛而焦也,虚
亦能黑,以水亏而枯也。若以舌黄、舌黑,悉认为实热,则阴虚之证,万无一生矣。
古按∶《金镜录》曰∶舌见全黑色,水克火明矣,患此者百无一治,治者审之。薛立斋曰,余
在留都时,地官主事郑汝东妹婿患伤寒得此舌,院内医士曾禧曰∶当用附子理中汤,人咸惊骇而止。及其困甚治棺,曾与其邻复往视之,谓用前药犹有生意。其家既待以死,拼而从之,数剂而愈。
大抵舌黑之证,有火极似水者,即杜学士所谓薪为黑炭之意也,宜凉膈散之类以泻其阳;有水来克
火者,即曾医士所疗者是也,宜理中汤以消阴翳。又须以老生姜切平,擦其舌,色稍退者可治,坚
不退者不可治。
又按∶弘治辛酉,金台姜梦辉患伤寒,亦得此舌,手足厥冷,呃逆不止,众医犹作火治,几致
危殆,判院吴仁斋用附子理中汤而愈。夫医之为道,有是病必用是药,附子疗寒,其效可数,奈何
世皆以为必不可用之药,
宁视人之死而不救,不亦哀哉!凡用药得宜,效应不异,不可便谓为百无一治而弃之也。
饮水(十九)
属性:凡伤寒饮水,因内水消竭,欲得外水自救,若大渴欲饮一升,止可与一碗,常令不足,不可太
过。若恣饮过量,使水停心下,则为水结胸,留于胃则为噎、为哕,溢于皮肤则为肿,蓄于下焦则
为癃,渗于肠间则为痢下,皆饮水太多之过也。又不可不与,又不可强与,故曰∶若还不与非其治
,强饮须教别病生也。
凡阳明病口燥,但欲水而不欲咽者,以热在经,而里无热也,必将为衄,不可与凉药。
按∶饮水一证,本以内热极而阳毒甚者最其相宜,若似乎止宜实邪,不宜于虚邪也,而不知虚
证亦有不同。如阳虚无火者,其不宜水无待言也,其有阴虚火盛者,元气既弱,精血又枯,多见舌
裂唇焦,大渴喜冷,三焦如焚,二便闭结等证,使非藉天一之精,何以济然眉之急?故先宜以冰水
解其标,而继以甘温培其本,水药兼进,无不可也。其有内真寒,外假热,阴盛格阳等证,察其元
气,则非用甘温必不足以挽回,察其喉舌,则些微辛热又不可以近口。有如是者,则但将甘温大补
之剂,或单用人参煎成汤液,用水浸极冷而饮之,此以假冷之味,解上焦之假热,而真温之性,复
下焦之真阳,是非用水而实亦用水之意,余用此活人多矣,诚妙之甚者也。惟是假热之证,则证虽
热而脉则微,口虽渴而便则不闭者,此而欲水,必不可与,若误犯之,则其败泄元阳,为害不小,
有不可不慎也。
三阳阴证辨(二十)
属性:足太阳膀胱经病,凡发热头痛,腰脊强,肩背痛,脉浮紧者,是皆太阳证也。若肩背畏寒,恶
心欲呕,或眼目无神,不欲见人,喜暗畏明,眼眶酸涩,或喜向壁卧,或戴眼上视,或头倾身痛,
甚或颜色清白,隐见青
黑,或丹田无力,息短声微,气促而喘,或咽中闭塞,或角弓发痉,或小水清
白,或失小便,或小
便短赤而内不喜冷,凡脉见浮空无力,或沉紧细弱者,皆太阳合少阴之阴证也。足阳明胃经之病,
凡发热,头目痛,不得眠,脉长而数者,本皆阳明证也。若面鼻恶寒,面色清白,或鼻尖冷,口气
不热,或唇口青白微黑,或气短声微,鼻息不长,懒于言语,或戴阳面赤,昏沉困倦多眠,或烦躁
,面赤身热,虚狂假斑,脉反微细无力,或身虽发热,反欲得衣,或口渴不欲饮水,并水浆不入,
或恶寒寒栗,恶心呕逆,或肉心悸,或动气见于胸腹,或四肢无力,身重懒于举动,或手足自冷
,或肌肉之间以手按之,殊无大热,或大便不实,自利腹痛,凡脉见浮长无力,或短细结促者,皆
阳明合太阴之阴证也。足少阳胆经之病,凡发热,头耳牵痛,胁肋痛,往来寒热,脉见弦数者,本
皆少阳证也。若身虽微热,而时作时止,时多畏寒,或耳聋,或头运,或眼目羞涩,或多惊怯恐畏
,或呕苦吐酸,或恶心喜暖,或爪青筋急囊缩,或厥逆下痢,肠鸣小腹痛,凡脉见弦数无力,而沉
细微弱者,皆少阳合厥阴之阴证也。以上乃三阳经之阴证。阴证者,即阳虚之证也,皆大忌寒凉克
伐之药,妄用即死。余恐将来复有如李子建之流者,故特揭而出之,用为提醒后人之鉴云。
再论阴证阳证及李子建《伤寒十劝》之害(二十一)
属性:天地间死生消长之道,惟阴阳二气尽之,而人力挽回之权,亦惟阴阳二字尽之,至于伤寒一证
,则尤切于此,不可忽也。第伤寒之阴证阳证,其义有二,所谓二者,曰经有阴阳,证有阴阳也。
经有阴阳,则三阳为阳证,三阴为阴证。证有阴阳,则实热为阳证,虚寒为阴证。凡经之阴阳,则
有寒有热,故阳经亦有阴证,阴经亦有阳证。证之阴阳,则有假有真,故发热亦有阴证,厥逆亦有
阳证。此经自经,而证自证,乃伤寒中最要之纲领,不可混也。而今之医流,多不明此,故每致混
指阴阳,肆行克伐,杀人于反掌之间,而终身不悟,深为可慨。原其由然,非无所本,盖本于李子
建之《伤寒十劝》。《十劝》之中,惟八劝曰∶病已在里,不可发汗;九劝曰∶饮水不可过多;十
劝曰∶病后当忌饮食房劳;凡此三者,皆为得理,然亦人皆知之,无待其为劝矣。
此外七劝,则悉忌温补。
如一劝云∶伤寒头痛及身热,便是阳证,不可服热药。若此一说,乃悉以阳经之表病,认为内
热之阳证,治以寒凉,必杀人矣。观仲景治太阳经伤寒,头痛发热无汗者,用麻黄汤;头痛发热,
汗出恶风者,用桂枝汤;太阳病,发热头痛,脉反沉,身体疼痛者,当救其里,用四逆汤;阳明病
,脉浮,无汗而喘者,出汗则愈,宜麻黄汤。凡此之类,岂非皆用热药,以治阳经之疼痛发热乎?
且凡寒邪之感人,必先入三阳之表,所以为头疼发热等证,使于此时,能用温散,则浅而且易。故
岐伯曰∶发表不远热,是诚神圣传心之旨,惟仲景知之,故能用温散如此,是岂果阳经之病,便是
阳证耶?经证不明,而戒用温热,最妄之谈,此其一也。
又二劝曰∶伤寒必须直攻毒瓦斯,不可补益。若据此说,则凡是伤寒,尽皆实证,而必无虚证矣
,何岐伯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又曰∶寒则真气去,去则虚,虚则寒搏于皮肤之间。又观仲景
论伤寒之虚证虚脉,及不可汗吐下者,凡百十余条,此外如东垣、丹溪、陶节庵辈,所用补中益气
,回阳返本,温经益元等汤,则其宜否温补,概可知矣。矧今之人,凡以劳倦七情,**过度,及
天禀薄弱之流,十居七八。使以此辈一旦因虚感邪,若但知直攻毒瓦斯,而罔顾元阳,则寇未逐而主
先伤,鼠未投而器先破,顾可直攻无忌乎?凡受斯害,死者多矣,妄谈之甚,此其二也。
又三劝曰∶伤寒不思饮食,不可服温脾药。据此一说,则凡见伤寒不食者,皆是实热证,而何
以仲景有曰∶阳明病,不能食,攻其热必哕,所以然者,胃中虚冷故也。又曰∶病患脉数,数为热
,当消谷引饮,而反吐者,以其发汗,令阳气微,膈气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
中虚冷故也。又曰∶食谷欲呕者。属阳明也,吴茱萸汤主之。若此之类,岂非皆寒证之宜温者耶?
但伤寒之热证固不能食,而寒证之不食者尤多,以中寒而不温脾,则元阳必脱而死矣。此妄谈之三
也。
又四劝曰∶伤寒腹痛,亦有热证,不可轻服温暖药。据所云亦有热证,则寒证居多矣,寒痛既
多,则何不曰不可轻服寒凉药,而特以温暖为禁者何
也?独不见仲景之治腹痛,有用真武汤者,有
用通脉四逆汤者,有用
四逆散加附子者。有曰手足厥冷,小腹满,按之痛者,此冷结膀胱关元也。使以此证而亦忌温暖,
则寒在阴分,能无毙乎?此妄谈之四也。
再如五劝之伤寒自利,不可例服补药、暖药、止泻药,六劝之禁用艾火,七劝之手足厥冷,不
可例作阴证等说,总属禁热之谈,余亦不屑与之多辨,第拓取圣贤成法,明哲格言,再悉于此,用
救将来,是诚今日之急务也。因详考仲景《伤寒论》,见其所列三百九十七法,而脉证之虚寒者,
一百有余;一百一十三方,而用人参者二十,用桂附者五十有余。又东垣曰∶实火宜泻,虚火宜补。又薛立斋曰∶大凡元气虚弱而发热者,皆内真寒而外假热也。凡若此者,岂皆余之杜撰耶?岂子
建诸人一无所见耶?若无所见,胡可妄言?若有所见,胡敢妄言?今观彼十劝之中,凡禁用温补者
,居其八九,而绝无一言戒及寒凉,果何意哉。因致未学认为圣经,遂悉以阴证作阳证,悉以虚证
作实证,但知凉泻之一长,尽忘虚寒之大害。夫生民元气足者其几,能堪此潜消暗剥之大盗乎?嗟!嗟!,何物匪才,敢言十劝,既不能搜罗训典,明析阴阳,又不能揣摩实虚,原终要始,总弗求
阳德之亨,全不识冰霜之至。后学人多被所愚,致造终身之孽,无辜者阴受其戮,讵思冤魄可怜。
余言及此,能不转慈悲为愤怒,借笔削为箴规,独思深诋先辈,岂出本心,亦以目击多艰,难胜呜
咽,实亦有为而云然。盖以久感之余,复有所触,适一契姻,向以中年过劳,因患劳倦发热,余为
速救其本,已将复元,忽遭子建之徒,坚执十劝以相抗,昧者见其发热,反为左袒,不数剂而遂以
有生之徒,置之死地。因并往日见闻,倍加伤惨,诚可痛可恨也。子建、子建,吾知多冤之积于尔
者久矣,故悉此论,以解尔此后之冤孽,尔若有知,尚知感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