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相比,他收敛了脾气,但更加少言。
但艺术的光辉,仿佛给他镀了一层神性。
他从一个脾气不好的臭脸学霸变成了披着月光的清冷少年。
卸下了戾气的沈戚,一度成了万千少女心里的完美男神。
面对众多追求,他还是那般冷漠疏离。
唯独对我,他才会少有的展露笑颜。
朋友说,沈戚这是喜欢上了我。
我自觉不可能,沈戚这样的人,心里的伤太多了。
他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不曾拥有。
高考结束后的升学宴,班长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和我表了白。
一向沉默少语的沈戚突然慌了神。
他挡在我和班长中间,颤着嗓子问我。
「孟依依,如果你非要谈恋爱,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沈戚目光灼灼,似是要把我心底那点秘密都看穿。
在他过于灼热的眼神里,我心脏狂跳,落荒而逃。
两个月后,沈戚拉着行李箱和我出现在同一所大学门口。
见面的第一句话,他不依不饶地问:「可以是我吗?」
其实我早就给出了答案。
期盼已久的画面出现在面前,所以我才会落荒而逃。
于是,我坚定地回答,「一直是你。」
得到答案的沈戚高兴的像个孩子。
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么外放的表情。
在他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仿佛得到了新生。
我们相伴在朝朝暮暮。
一直到我进了医院,成了一名真正的医生。
沈戚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开了自己的画展。
曾经他随便决定的爱好,倒真成了他活着的支撑。
看到那些画,我总觉得,是沈戚把自己的生命融在了里面。
我们毕业后,组成了自己的小家。
他主动上交工资卡,包揽了所有家务。
无论在家里,还是外面,不舍得让我受一点委屈。
从画室回来也从不落空,总要给我带些吃的。
有时是冒着热气的烤地瓜,有时是加满了小料的奶茶。
情到深处,他总喜欢抱着我说:「我现在好幸福,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一切,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全都化成了泡沫。
沈戚的父亲,出狱了。
那天,他带着脸上的刀疤,大摇大摆地走进医院,「孟医生,兄弟几个刚出来手头紧。知道你们孟家有钱,随便拿几个给咱们花花吧。」
我冷声道:「我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给你拿钱。」
刀疤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沈戚被铁链拴在柱子上。
看环境,像是在废旧的厂区。
「听说,你和我儿子挺熟的。」
「他不是喜欢画画吗?我虽然不敢闹出人命,但砍他一双手,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着眼前这个恶魔般的男人,心里一阵发寒。
嘴上说着不闹出人命,可没有了双手,再也不能作画。
沈戚很可能会再次丧失求生的意志。
万,我答应了。
交易的地点在一个废旧的天台。
刀疤男看了眼箱子里的现金。
当着我的面,在视频里安排小弟放了人。
我确认沈戚走到安全领域,再无危险时,才将箱子交给他。
刀疤男看到我独身前来,放松了警惕。
当着我的面开始清点现金。
我趁他不备,在后面用天台上的铁锤偷袭了他的后脑。
我心里很明白,沈戚的安全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爸还在,就永远是隐患。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沈戚啊。
他曾经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忍心看着他重陷囹圄。
可是我下手还不够重,不够狠。
等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面没死透的男人用手肘掳住了我的脖子,「伤了我,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喉咙里传来的腥甜让我几度窒息。
我挣扎着移到天台边缘,最后看了眼这个世界。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
我带着刀疤男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可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的灵魂离体是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我飘在空中,亲眼看着沈戚将我抱走。
给我请了遗体修复师,把我复原的比生前还漂亮。
整个过程,他沉默冷静但面如死灰。
他把我装进精致漂亮的大花棺里。
带着我回了我们的家。
关门的那一刻,沈戚的情绪突然失控。
俯在我的尸体上泣不成声。
最后他从身下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刀。
似是把那刀尖吓到我,他将它藏于袖中。
沈戚轻柔地抚摸着我早已失了温度的脸,声音沙哑:「依依,你可真傻,你以为是画画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吗?」
「要不是你当年说需要我,我早就死透了。」
他靠在棺材上,仿佛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说着,他取出了袖口的刀,狠狠划在光洁的手腕上,「两只手算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你活着。」
「但你死了。」
他笑着,像极了无数次拿我无可奈何的宠溺,「怎么办呢依依,我只好把我这条命赔给你了。」
沈戚躺进了我的花棺。
把那只不断流血的手垂在棺外。
怪不得那棺材尺寸如此大,原来定做的时候就是双人棺。
沈戚把另一只不曾沾血的胳膊放在我的颈下。
他轻声道:「依依,不怕,我陪你过奈何桥。」
沈戚死后,灵魂复位,变成了阎王殿前的判官。
我到大殿的时候,他没有高高在上。
而是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跪在殿下。
阎王冷冷道:「沈戚,你身为地狱判官,为何要屡屡犯戒?」
「你明知那孟依依害死了阳寿未尽之人,她是要下地狱的。」
「下地狱者,日日承受烈焰折磨,永世不得重生为人,这都是地府的规矩!」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无法发声。
身边小鬼告诉我,人死了只有接受审判后才可发声。
沈戚转头,看见了缓缓飘来的我。
他嘴角扬起,眼里却含泪,「依依,对不起,还是要让你一个人。」
沈戚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我愿代她承受地狱酷刑,不能重生为人也好,只盼阎王能让她留在这府中。」
阎王气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推翻在地,「沈戚,你明知道当差之人进不得地狱!」
沈戚直身挺胸,目光异常坚定,「那便让我继续轮回100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好!」
阎王叉腰,在生死簿上勾勾画画,「既然你那么想受苦,那便带着这生生世世的痛苦记忆,一起轮回下去。」
沈戚用他100世为人的痛苦换我做了奈何桥上的孟婆。
没有阎王的命令,永生永世不得踏下奈何桥半步。
沈戚去投胎的那一天,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到桥上。
亲手把孟婆汤灌进我的喉咙。
我呜咽着挣扎,「沈戚,我不要喝,我不想忘了你。」
他两行清泪落在碗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依乖,有我记得就好了,忘了我,你会开心很多。」
从此,我成了奈何桥上无忧无虑的孟婆。
除了没有自由,我过得没心没肺。
而沈戚堕入了轮回,带着所有的记忆一世痛过一世。
每一世投胎后,他都会把我们的过往画下来带在身边。
意识回笼,沈戚从外面推门进来。
他怀里抱着外套,里面包着新鲜出炉的核桃酥,「阿裳,快吃,还是热的。」
眼前的男人和前世的沈戚重叠。
蓦然,我落下泪来。
沈戚见我哭,他眼圈也跟着泛红,里面溢满了心疼之色,「阿裳不哭,你若是不愿见我,我先出去。」
我拽住他的衣袖,哭得泣不成声,「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戚,你凭什么,永远都在自作主张。」
轮回换我不下地狱也好,宠着我无理取闹也好。
生生世世,沈戚都不舍得伤我分毫。
沈戚眼中泪光聚集,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依依……」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沈戚泪如雨下,「我还以为,等我这一世死了才能见到你。」
我突然想起,每过一段时间,沈戚都会经过奈何桥。
在桥上,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孟婆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最后他总会问我:「过得好吗?」
我当时觉得,这男人真是有病,都死这么多回了,干嘛关心孟婆过得好不好。
甚至怀疑,我的孟婆汤就是他给我掺了水。
可沈戚,你的嘴可真严,心可真狠。
说要我忘了,便是连一句也不曾提起。
我说:「沈戚,太晚了,这一世我们爱的太晚了。」
他攥着我的手说:「傻瓜,你来这人间见我的第一面,我便知道是你。」
「依依,我们还有多久呢?」
「七天,沈戚,我们只有七天了。」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看着我笑,温柔缱眷,「依依,足够了。」
沈戚给我办了出院。
我坐在轮椅上,他推着我。
我们像所有情侣那样,去约会,去看电影。
去坐了我以前不敢上去的摩天轮。
沈戚在别墅的院子里打了个秋千。
盛夏夜晚,他抱着我在上面看繁星满天。
和我诉说这么多世轮回,他经历的趣事。
可我明白,他每一世都是苦难。
他在那些碎玻璃里挑了些不存在的糖。
企图用那些糖告诉我,他过得很好。
回地府前的最后一天,沈戚推着我去了海边。
海浪卷着余晖,我在静谧里昏昏欲睡。
沈戚用手轻轻合上的我双眼,「依依,累了就睡吧,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意识流转,这次我真的回到了奈何桥边。
小鬼们挤在跟前问我:「怎么样,沈戚是不是很好?」
尽管我知道,可能会受到阎王的惩罚。
但我还是点头:「沈戚是很好,他是世上顶好的人。」
有个可爱的小姑娘怯怯地问:「那你去人间和他结婚了吗?」
我承认:「结了,他是一个好丈夫,好伴侣。」
桥上传来了一阵骚动:「姐妹们,影帝哥哥结婚了,散了吧散了吧。」
我没想到,任务完成的如此顺利。
让粉丝对偶像死心,就只差一个结婚。
鬼群散去,奈何桥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我站在上面,百无聊赖地搅着锅里翻滚的孟婆汤。
这是沈戚轮回的第100世,也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世。
他等了我几百年,我等了他的几百分之一。
一个分不清朝夕的某天,地府冥光微闪。
熟悉的身影从桥下缓缓而上。
我与他对望。
片刻之后,那身影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