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完招呼,这就说明比赛已经开始了。
就在我们开始比赛的时候,从外边又开过来几辆汽车。这些人连车都不下,就摇下玻璃坐在车里看着,随时准备完事走人。这让我感觉这些有钱人完全不尊重我的劳动,还不如夜总会里的那些土鳖。
这次比赛跟以往都不一样,无人喧哗,无人说话,间或夹杂一两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朴松汉的眼神陡然犀利了起来,手刀平举于胸前,做了一个「半山型防御」的格斗势。
我看到他绷紧的指尖和突出的指节,就知道这个人的手刀力量一定很强。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个流派,但曾在视频上看过他们的表演,其中一项是「贯手」,就是用手掌直刺,一下贯穿几块叠在一起的木板,破坏力端的是惊人。
凶猛的足技,犀利的手刀,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我移动着步伐,在攻击距离之内,我开始使用连续的扫踢撕开对手的防御。我不敢使用高扫,那样的话会让我露出太大的破绽,对方的手刀如果攻击到我要害的话,那绝对会一击必杀。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频繁的低扫和中扫成为了我主要的攻击手段。
面对我的扫踢,朴松汉展现出了与其流派相称的反击方式。他没有后退,而是用木棍一样的小腿来迎接我的低扫。他那双腿毫无水分,硬得跟压缩饼干似的。他还用下压的肘部来对抗我的中扫,看起来好像是我一直在踢他,但我完全没有占到便宜,有两下中扫踢在了他的肘尖上,我的脚踝处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没有虚晃,没有试探,我们直接就硬碰硬的死磕在了一起。如果这种打斗放在酒吧或者是夜总会的话,肯定又能让周围的看客们大呼小叫了,可是在这里没有喧哗,没有口哨,也没有呐喊,只有我们身体不停相互碰撞的声音。
我扫踢的节奏慢了下来,使用腿法攻击比使用拳法耗费的体能要多上两倍,我不能无意义的催耗我的体力。就在我放慢节奏的同时,对方毫不客气的用腿法进行了反攻。ITF的足技不是盖的,确实是刚猛犀利,并且预动小,启动速度极快,我往后刚躲开一记下劈腿,对方紧跟着的一记转身反蹴就攻了过来,正蹬在我的腹部,一下就喘不上气来。
对方没打过黑拳,但他磨练的却是流传于北朝鲜的极端武术,其凶狠程度绝不逊于活跃在黑拳世界的他国流派。通过交手,我就能读懂别人的身份:这个四十二岁的老男人一定是从小就接受了刻苦的训练,或许还曾经抱着统一南北的念头而修行,否则是什么信念能让一个步入不惑之年的男人努力至此?这个男人一定有很多的徒弟和学生,他在朝鲜一定是一位很高级的道场师范,因为他谦恭有礼,身上散发着一种为人师表的传统气质。他在日常生活中一定也是一个非常自我约束的人,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没有愤怒过,一直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肃认真。
无论从哪方面来评判,道德或是技术,朴松汉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武术家。但是,很可惜,武术家并不适应这个黑拳的世界。适应这个世界的,是格斗家。
3
朴松汉的身体像门板一样干巴,但腿法多变,路线刁钻,起腿时预动极小,让我很难判断他的动作。当他用腿法进行攻击的时候,双手的手刀绷的紧紧的,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我向后退的时候,朴松汉忽然发难,身子猛的往前一窜,手刀如同划过的锋刃一般朝着我的喉咙砍来。我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手刀从我面前一闪而过,顿时惊的我眼皮直跳。这老小子出手绝对够狠,憋了半天专奔要害,刚才那一下要是中了我肯定扑街。
如此狠辣的招式,朴松汉几乎想一式就将我摧毁。作为一个师范,这根本不符合他给我的感觉。在那一刹那,我心想,难道他真的很需要赢得这场胜利?难道他的朋友,真的身在叵测之中?这场拳赛的胜利,到底对他更重要还是对我更重要?
这些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朴松汉又猛的冲来,手刀扬起,那弧线的轨迹无疑就是我的咽喉。我立刻一个前腿刺蹬快速的点在了他的胯部,破坏了他的重心。但是,卸掉了一半冲击力的手刀还是狠狠的砍了过来,正打在我的喉咙上。
我立刻感觉喉咙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我索性张开了嘴巴,「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水。这口血水不偏不倚正吐在朴松汉的脸上,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停滞了半秒钟。
不管脑子里有什么想法,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体的战斗本能让我抡起右腿,一记高扫狠狠的砍在了朴松汉的脖子上!这个四十二岁的朝鲜男人再没有任何反应,两只手都垂了下去,像一截木桩子一样歪倒在了地上。
胜利来的就是这么突然。黑市拳好像股市拳,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情况。
朴松汉倒下的五秒之后,那些没有下车的人就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没有失望的咒骂,也没有得意的口哨,只有一股淡淡的尾烟。观众陆续散去,始终保持着安静,那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转身走过去,打开了一辆黄色跑车的车门,平静地坐进了驾驶室里。在回去的路上,李哥说这个女人光这一场就输了一百多万。
我看着已经休克的朴松汉被抬到吉普车上,第一次对自己的胜利产生了疑问:我赢的对吗?
我不知道。没有人回答我。李哥对着我拍了拍手,赞赏性的竖起了大拇指。他后面的金老板则乐得呵呵直笑。我看到朴松汉的胳膊从车门口耷拉了下来,那道服的袖口上绣着三个朝鲜汉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我看不懂,但那绝对是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我第二天早上起来,刚睁开眼睛,就发觉喉咙疼的厉害,都不敢咽唾沫。我照着镜子一看,整个喉结都肿了,黑紫乌青的,好似卡着一个鹌鹑蛋。金老板领着我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是软组织和喉骨挫伤,给开了一堆的药。
回到天津之后,李哥直接甩给我一万,说是让他在朋友面前长了脸。我拿着那摞钞票,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的激动。当时我甚至还想,如果把这一万块钱给朴松汉的话,会不会帮助他,会不会让他的朋友逃出难测的厄运。可惜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他的朋友最后怎么样了。我们就像无意间碰撞在一起的两条人生轨迹,一个交错,再不回头。
但我一直忘不了那个坚硬的朝鲜男人,他的气质在黑拳界就像易碎的水晶一样脆弱。就算他战胜了我,也早晚会败于他人之手。我常想,如果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不会踢那最后一腿。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的热。我听王辉说,杨蒙前一阵子找了个男朋友,但不到一个星期就分了。我说怎么分的那么快?王辉说杨蒙这丫头是这么给人家说的:「我虽然跟你在一起,但我要承认,我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男人。」
我当时就笑了,这妮子这么说话不是纯粹没事找抽型吗。王辉问我,你知道她说的另外一个男人是指谁吧。我收了笑容,说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办呢?我心里也有另外一个女人。虽然我曾经暗暗的发过誓,要永远忘记她。可是,誓言也改变不了人心。
阿果还是经常性的跟着李哥出现在我们面前,每次都让我怦然心动。这种感觉除了我在初中暗恋我们班的女班长时有过,其他岁月再无觅处。阿果喜欢化着浓浓的烟熏妆,加上一脸落寞的表情,那迷离的颓废让我无法自拔。虽然她并不知道我的爱慕,但我却会在每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拼命想她。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折磨。
那个暑假出奇的热,简直想让人拿一块大布把太阳给遮住。我们周末休息的时候都没有精力出去寻欢作乐,最多就是买些冰镇啤酒回基地拼命的喝。
持续的炎热最终换来了一场暴雨,那场雨下得特别大,仿佛发泄出了一个夏季的憋闷。就在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大虎开车去了塘沽,在那有他的一场拳赛。凶器本来要跟他一起去的,但大虎指着外面的大雨说,你去干啥,这么大雨,在家歇着吧。塘沽我都去过多少次了,没鸡毛事。
我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对大虎说,大虎,外面雨大,你开车慢点哈。
大虎笑了,瓮声瓮气的说,你这个没驾照的家伙,就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汽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才转身进了屋。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在门口多站一会儿,是因为大雨,还是因为大虎,我不知道。
大虎六点多走的,但一直到晚上十点还没回来,打手机也打不通。大雨还在外面哗哗的下着,好像天漏了。就在我们听着这不知停歇的雨声,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凶器接到了李哥打来的电话。
挂了电话,凶器阴沉个脸,对我们说:「走,去第三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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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啊我给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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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拳往事
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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