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羡之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他叫我姐姐，却在我出嫁那日攻破城门，困我于身边。
1
十岁那年，我遇到一个十分好看的小乞丐。
他叫我姐姐，我生了恻隐之心。带他上了谢府的马车，求爹爹认他做了义子。
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叫我姐姐。
直到破城那日，我才知他并非什么小乞丐，而是异国的皇子。
2
「姐姐，救救我。」一个微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撩起窗帘，是个十分好看的小乞丐。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失神片刻。
问了他的身世父母，得知他是孤儿，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回到谢府后，便求着爹爹认他做义子。他说他没有名字，我叫他做景明，寓意他从此前景一片光明。
景明瘦得和小猫一样，可能是常年挨饿的原因。
我想要给他补回来，日日都让厨房做补品给他。
我很喜欢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可能，是我曾也差点有个弟弟吧。
弟弟带走了母亲，而我从小就只有父亲。
只是，谢府只有我们两个人，确实冷清，现在有了景明，热闹很多了。
景明不爱说话，但一开口就会将我和爹爹逗乐，合不拢嘴。现在想来，那时是我最欢乐的几年，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下马车，因为景明就是一个小骗子。
爹爹虽然是武将，却也是有些文人的底子在身上。
爹爹请了私塾先生教我学识，请了拳脚师傅教我防身之术。
我和景明从十岁开始除了睡觉不在一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一起。
爹爹平时很忙，所以我见景明的时间比见爹爹的时间还长。
渐渐的景明开始黏我，去哪都在跟着我，尤其是萧羡之在的时候。
萧羡之是我的未婚夫婿，在我十四岁时两家人亲自定的。
可景明好似不喜欢羡之，总跑来与我告状，说萧之欺负他。
「姐姐，哥哥他又欺负我。」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景明躲在我身后委屈巴巴地小声告状。
我想摸摸他的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比我高了那么多，我有些够不着他的头顶了。
仿佛他才是哥哥，我是妹妹。
「好了，乖，姐姐替你出气。」我拉过羡之，一把拍在他的屁股上。羡之也不恼，任由我打他，他只是脸红的笑笑。
当我意识到，我打的是他的屁股时，我真是要脸红的往出喷血了。
我在未来夫君面前的形象啊，谁来救救我。
小时候打景明打顺手了，以至于……
看着我俩都羞红了脸不说话，景明更不开心了。
继续摇着我的胳膊：「姐姐，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家吧。」说着就向我靠了过来。
景明身体从小就弱，虽然这些年将养着。但还是会经常生病，阿爹说，我们的景明是个病美人呢。
我回头对着羡之表示歉意的笑笑，羡之倒没有不快，还想要过来帮忙。
「不麻烦哥哥了，姐姐从小照顾我，知道怎么做。」景明开口打断了羡之的好意。
羡之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回头剜了景明一眼：「羡之，麻烦你了，帮我把他扶上马车吧。」
和羡之道别回府的路上，我开始数落景明，景明撅着小嘴一脸不服气。
「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哥哥那么亲近啊。」
「可那是你未来的姐夫，我以后总归是要嫁给他的。」想起刚才的事，我低头摸了摸羡之送我的手镯。
「那姐姐喜欢哥哥吗？」景明试探性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对羡之是不是喜欢。
「应该？喜欢的罢，反正不讨厌就是了。」
景明听到这儿一路没有说话，从前靠在我腿上的头，这次靠在了窗户边。
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包子。
看着就很好欺负，真想上去捏一捏那鼓起来的脸蛋。
我忍住了，因为我现在是大孩子，等明年及笄之礼一过，我便要与羡之成婚了。
羡之的父亲是当朝太师，两家文武喜结连理，是京城的一段佳话。
可以往文官是看不上武官的，皆是因近些年边疆云氏逐年崛起，对大齐边疆乃至朝廷虎视眈眈。
陛下不得不重用武官，下旨文武结亲。
这才有了我和羡之的婚约，想到景明问我喜不喜欢羡之的话，我也有同样的疑问，羡之是否喜欢我呢？
那件事情过去半月后，羡之又约我出去，说他发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是一片花海。
花海前还有一条湖，湖水很清澈。这么美的地方，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发掘出来。
再也不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这么美好的地方，当然不会只有我和羡之两个人，景明那个跟屁虫也在。
来之前我对他再三警告：「不许在羡之面前胡闹，让人家看笑话，知道吗？」
「我不会让姐姐为难的，我会让着哥哥的。」唉，扶额式无奈。
羡之在湖面上，不知从哪弄来一艘小船。
我们三人乘着小船，我和羡之在前面划着船桨，景明一人坐在后面，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有说有笑的我们。
他忽然起身，向我们这边走过来。说让我坐下歇一歇，他替我划一会儿。
我坐在后方，看着两个我最喜欢的人在前面划船，我仰头看向天空，如果时间在那刻停留，该多好。
我闭眼享受着清风拂过脸颊的感觉，软软的。下一刻，羡之和景明就双双掉进了湖里。
我趴在船沿上，焦急地看着在水中扑腾的两个人。
一时不知该先救谁，「姐姐，救救我。」景明向我呼救。
「姩姩……」羡之的头沉下了水面，我顾不得了，跳下水向着羡之游了过去。
等我救起羡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景明。
我急坏了，一直在水下寻找景明，可是无果。
「景明，姐姐错了，你快回来！」我对着湖面大声呼喊，我觉得是景明在和我赌气。
羡之劝我先上岸，回去多找些人来搜救。
3
「羡之，你先回去找人，我在这等他。说不定景明一会儿就上来了。」羡之听了我的话，转身上马离开。
我在那等啊等，可就是没有小脑瓜冒出来。耳边还回荡着景明求救的声音，那个声音和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我说的话一样。
「姐姐，救救我。」
我鬼迷了心窍，看见羡之沉下去，就过去救他，我以为，我以为景明可以再坚持一下。
羡之隔了很久才回来，我看到他带过来不少人，「羡之，你终于来了，快让他们去找。」我扑向羡之，神情焦急万分。
「嘶──」我碰到羡之胳膊的时候，他皱着眉发出「嘶」的一声。
「羡之，你受伤了？」我连忙撩起他的袖子，一大片淤青，我抬头看他。
羡之摆摆手说：「无碍的。」
他转身拿了小厮木冬手上的披风给我披在身上，动作很是轻柔。
他身后的木冬上前：「姑娘，公子从来都是持卷，不会骑马。这次是着急往这边赶，这才从马上摔了下来，腿也受伤了！」
「木冬！」
羡之对着木冬厉声，让其不可多言。
「对不起，羡之，是我害你受伤了。」我低头看到了他破了洞的裙子。
「无碍，只要能找到景明就好。」我含泪点了点头，羡之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将我揽入了怀里。
「羡之你还有伤在身，不若，先回去，我定会找到景明的。」
「我与你一起等。」他坚定地看着我。
「好，那你在此处歇着，我过去和他们一起找。」说完，我转身向湖边走去。
可是，天渐渐暗了下来。都没有发现景明的身影，从一开始的侥幸到最后的绝望。
我很害怕，害怕从此我就会失去景明。
有个水性好的过来和我说，这里的湖水不算深，他们都已经下去看过了，湖底……没有人。
没有人？怎么会没有人？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那景明会在哪？我该去哪找他？
我回头看向羡之，只是头晕目眩连人都看不清了。下一刻，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躺在谢府闺阁内，床边围着爹爹和羡之。
「景明呢？景明找到了吗？」我醒来后，脑子里都是晕倒前听到的那句话。
「你高烧得厉害，先躺下，爹已经派了手下得力的兵去找了，定会把景明找回来。」爹爹扶着我躺下，眼睛里也有血色，这么多年他也是疼爱景明的吧。
我也疼爱他，可我却把他弄丢了。
我睡得迷糊，梦里都是和景明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
梦里，刚来谢府的景明胆子很小，不敢与人亲近。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招人喜欢，府中的下人都喜欢捉弄他。
那时，边关战事吃紧，爹爹总也不回家。
我只有景明，景明也只有我。
后来，景明很黏我，我也喜欢带着他到处玩。
比如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景明从不敢下水，就在边上看着我。
对啊，我这个姐姐做得太不称职了，我居然忘了景明怕水，我竟然没有先去救他。
不知烧了几天，再次睁眼，屋内已经没有人了，我下床想叫丫鬟进来。
走到门口，听到外面有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少爷可能回不来了。」
「嗯？怎么说？」
「我昨天出府，听说少爷掉进去的那条湖里有水怪出没，少爷怕是……」
没等她说完我便冲了出去：「你说什么？什么水怪？」
我瞪着刚才说话的丫鬟。
丫鬟从没见过我如此激动，一时间跪在地上吓的说不出话。
我跌跌撞撞跑去爹爹处，爹爹只是叹息。
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我的景明了。
4
那以后的两年，我只要一睁眼。就会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我也不敢再去那个湖边。
直到我和羡之成婚前半月，我日日都会在湖边坐上半天，去和我的景明聊聊天。
最后一次，我起身正要回府，那个熟悉的声音「姐姐，救救我。」再次响起。
我猛地回头，背后空无一人。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哽咽地唤着景明。
「景明，你回来好不好，姐姐错了……」
两年来，我第一次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自从得知景明回不来的事实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丢了命，爹爹进宫请来了太医院院正。
院正摇头：「这是心病，药石无医。」
可是，一日醒来，看到守在床前的爹爹老了许多，我实在不忍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可活过来的每一日，连呼吸都是痛的。
羡之看我一改往日的活泼，曾私下和我说过：「若你还放不下景明，便暂缓婚期，我等你正真活过来的那天。」
我没有说话，我真正活过来的那天也许是景明也能重新活过来的那天罢。
答应和羡之成婚，是因为羡之并没有错，而爹爹也想看我成家。
我已经对不起景明，不能再让其他爱我的人伤心。
我忘了那日是怎样走回的府，一回府，我又病倒了。
只是这次，景明来我的梦里看我了。两年间，他从未来过一次，我想他是怨我的。
梦里的他和两年前有些不同，他长大了许多，五官更加俊美，只是带着一股冷气，眼神忧郁地看着我。
开口叫我「姐姐」，我伸出手想拉他，可被他无情地推开，他转身离开了。
我忙下床去追他，脚下一空，骤然梦醒。
床头围着一群人，我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了梦里的那声「姐姐」。
我猛地回头，这次，我切切实实地看到了景明。
这不是梦，我丢开被子，跳下床，这次我却不敢伸手去触碰他，我怕我一伸手，梦就醒了。
他就站在那，对着我笑，仿佛还是从前在院子里被我追着打的景明。
「景明，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话间，我的泪已控制不住。
景明突然上前一步：「是我，我回来了。」伸手扶住我，这次是热乎乎的景明。
这不是梦，真的是景明。
爹爹看我见到景明欢快的样子，眼睛里闪着亮光，眼眶微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景明说，当年他醒来时在一户农庄里，摔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
这次是因为意外，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一路找了回来。
屋内只有我和景明两个人的时候，景明问了我一个问题：「姐姐，你可不可以和萧羡之退亲，不要嫁给他。」
「为何？这些年羡之万事做得周全，我以何理由退婚呢？」本来沉浸在景明回来的喜悦中，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
「因为当年是他推我下水，我差点死在那个湖里。这个理由够吗？」说到最后，景明黑眸中尽是压抑的怒气。
听到景明说，是羡之推他下水。我如遭雷击，震惊地看向景明。
却有些许疑惑，景明以前总爱「嫁祸」羡之。但景明总不会自己跳下水去……
想到此处，正好对上那阴霾的眼神，他淡然一笑，别过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肯定想，我小时常编瞎话说萧羡之欺负我，这次也是一样。对吗？姐姐。」
「没有，姐姐只是……」被他看出心中所想，忙矢口否认，景明却打断了我的话。
「没错，这次又是我编的瞎话。」
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在姐姐心中萧羡之比我重要了这么多。」说到最后，景明弯腰在我耳边呢喃。
见我面色有些苍白，他扶我到床上躺下，替我盖好被子。
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我的床边看我，我捕捉到了他眸中稍瞬即逝的失望。
「姐姐还生着病，好好休息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我拉住他的手：「我不累，我想听听与你分开这些时日，你都经历了什么。」
景明回头对我温柔的笑笑，眼底有了些许暖意：「来日方长，姐姐养好身子最重要。」
这次对话，是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冷意。
景明走到门口的身子顿了顿，终没有回头。
我没有再挽留，看着他出了门。
景明和从前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易察觉的戾气。
我带大的弟弟，我对他的变化很敏感。
5
病好以后，我和羡之的婚期如约举行，对于谢府来说，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我即将出嫁，而谢府多年的心病──景明，也已归家。
届时，我爱的人都在身边，我觉得幸福离我很近。
因是皇帝亲自撮合的婚事，他会到府为我们主婚。
作为臣子，萧谢两家可谓是京城头一份。
眼看婚期已到，天还没亮，我就被叫去梳洗打扮。
坐在镜前，给我梳头的嬷嬷直夸我，生的美貌是有福气之人。
我摸着手上的镯子，那是与羡之定亲时，他送的。
这些年，他陪在我身边开导我照顾我，我也真心想与他白头偕老。
可自从那天，心里就一直有个疑问，若景明没有开玩笑，真的是他……我又该如何。
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往下想，我总觉得羡之那样温润如玉之人定不会，定不会的。
到了时候，景明牵着我出门子，他小声对我说了句：「姐姐，等我。」
我不明白那句「等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景明今天很不一样。人群嘈杂，我被一群人围着来到正厅，也并未多想那句话。
羡之在正厅等着我，我们一同拜别父亲，他牵着我上了花轿。
来到萧府，随着一声「夫妻对拜」我被送去婚房。
成亲果然很累，丫鬟替我端上来一杯茶水，说让我呡一口解解渴。
喝过茶，我就困得厉害，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黑了。
外面一片寂静，我居然不在婚房，而是在皇宫内。
我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床上刻有龙腾图案。
我身上的喜服早已被人换了，我从床上爬起来。
浑身无力，我被人下了药。
丫鬟端来的那杯茶水有问题。
就在我打量房间的时候，发现这房间的陈设坐北朝南，这天下只有皇帝……
我内心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门突然被打开了，景明一身喜服，身后是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羡之。
景明看向我时眼中的爱意毫不掩饰，那么炙热。
那眼神让我感觉到陌生，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你做了什么，你为何将羡之伤成这样？」
「姐姐，今夜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我不想听到其他人的名字。」他来到我身前，伸手将我拽入怀中。
我反抗，我挣扎，我恼羞，却无济于事，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我不明白景明为何突然成了这样：「放开！我是你的姐姐！」我用力挣脱他，却被他翻身压在了身下。
被迫对着他那双炽热的眸子，我羞愧之余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得别过头去，扯扯了嘴角，那眼神突然变得疯狂。
将我双手擒在上首，低沉喑哑地在我耳边呢喃：「既然姐姐如此激动，那便让萧羡之看着我们洞房如何？」
听到这句，我以为他疯了。不，是我要疯了。
「谢景明，你敢！你快给我滚开，别让我揍你。」可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都逃不开他的控制。
他的头朝我的脖颈埋了过来：「姐姐，你只能是我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
直到他靠近我，嘴唇吻住了我的脖子，我才肯定这是真的，我看大的弟弟居然想……当我相公！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子上，却让我打了个冷颤。我开始恐惧这一切，身体不由得开始发抖。
6
我知道，我又犯病了。
我控制不住的哭泣，身体抖的像筛子一样。景明这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忙喊人叫太医。
后来，景明没有再为难我。在我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乖的很。
和那天强迫我的人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他现在是皇帝，是在我和羡之大婚那天带着云氏攻破了城门，用的是父亲书房内藏着的大齐布防图。
他攻入城内，没有屠杀百姓，却单单杀了皇帝。
他说前朝庸帝骄奢淫逸，该死！
他将反对他的朝臣也一并斩杀，而我们谢家却背上了养育云氏皇子，通敌叛国的罪名。
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却是百姓们饭后茶前的议论对象。
他是百姓口中的暴虐皇帝，却在登上皇位后轻遥服役，对百姓多有帮扶。
从这方面来说他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人，害惨我了。
他没有动前朝萧太师，而是厚待他们，只是萧太师未过门的儿媳妇被他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