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流的血比凉柔多得多,他们付出的代价比凉柔大得多,比起他们的牺牲,凉柔做的那些算什么,而少主吃的那一点苦又算什么,踩着那些森森白骨走到今时今日,少主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声音在庭院里久久地回荡着,夜风阵阵,月下的桑时欢像被定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泪水滑落脸颊,滚烫地砸在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步步走近凉柔,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从身后为她裹上,他声音略带嘶哑,又透着浓浓的宿命感。
「我不会放弃,我答应你,这就……辞去酒楼的差事,从今天起,再也不做柴云初,只做桑时欢。」
他说:「我不会再逃避,但我依旧想告诉你,你心中有血仇有皇命有家国,而我心中最重要的……却是你。」
(六)
桑时欢再也没有见过红露,他和凉柔搬了家,继续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风掠长空,白驹过隙,一晃眼,又是三年过去。
这一年,碧眼雪驼终于将要苏醒,而在重要关头,他们也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梁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要嫁给丞相之子,碧眼雪驼就是嫁妆之一,打探到消息的凉柔原本还在筹划如何动手,却没想到小公主在出嫁前患上了厌食症,什么也吃不进去,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梁帝心急如焚,立刻颁下皇命,召集全国各地的大厨进宫,谁能大展身手,做出让小公主吃下去的饭菜,谁就重重有赏。
这简直像老天爷额外伸出的援手,皇榜前,凉柔与桑时欢互相对视,一眼就看出对方在想些什么。
「我柴云初又活过来了!」
揭下皇榜,桑时欢阔别三年,摇身一变又成了最会做菜的厨子柴云初,凉柔亦是乔装一番后,以助手的身份跟他进了宫,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忽然变得简单起来,只要接近小公主就好办了。
当精心做好的三菜一汤呈上去不久,桑时欢就接到了小公主的召见,他与凉柔一踏入寝殿,一道红影就迎面扑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柴木头,柴木头,可把你盼来了,你这个大坏蛋,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讨厌鬼讨厌鬼,害得我如今还要装厌食症引你出来,我多怕你看不到皇榜,看到了皇榜也不揭下来进宫,我到时要真上了花轿嫁了人,一切木已成舟,可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你了……」
劈里啪啦的一通话里,桑时欢目瞪口呆,颤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他身边的凉柔也是愣住了,等到那袭红影抬起头来,他们定睛一看,齐齐倒吸口冷气——
扑在桑时欢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欣喜万分的不是别人,正是曾与他在酒楼结缘的红露小姐,不,确切地说,是梁帝最小的女儿,万露公主。
万露公主悔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民间纷纷传言,她被一个手艺好,又生得美貌的厨子迷住了,成天厮混在一处,乐不思蜀,叫宠爱她的梁帝大发雷霆,却又拿宝贝公主无计可施。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回男妲己。」
夜里回到屋子面对凉柔,桑时欢不无自嘲地摇摇头,未了,又像想到什么,凑近凉柔低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还没找到碧眼雪驼吗?」
因为万露公主的突然出现,他们不得不中途改变计划,将错就错,顺着公主悔婚的事情,留在公主身边,伺机找寻碧眼雪驼。
桑时欢和凉柔兵分两路,一个以「柴云初」的身份每日为公主做菜,逗公主开心,套出有用的线索,一个在夜深人静时,穿梭在皇宫各个角落,找寻着碧眼雪驼的踪迹。
因为当年哄走「红露」时的说辞,万露公主至今还只当凉柔是桑时欢的姐姐,并未疑心太多。
终于,在桑时欢的旁敲侧击下,总算从迷糊的万露公主口中套到,原来之前作为嫁妆的碧眼雪驼,后来被移至宫外的皇家寺庙千云寺,作为镇寺之宝保管,难怪凉柔找遍宫中也不见踪影。
千云寺看守重重,高僧如云,想要从那里得到碧眼雪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正当桑时欢与凉柔一筹莫展之际,传来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万露公主跪在梁帝面前苦求了一夜,总算求得心疼爱女的梁帝点头,准许她纳心仪之人为驸马,那心仪之人不是别人,自然是民间盛传的「男妲己」,祸国殃民的美貌厨子「柴云初」。
随着这桩婚事的钦定,那碧眼雪驼也将从千云寺重新运回,再次充当公主的嫁妆,所以祸福难料,这委实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到时只要桑时欢这边拖着万露公主成婚,那边凉柔去盗取碧眼雪驼,一得手两人就立刻撤出皇宫,那么一切便大功告成,桑氏复国在望。
只是虽然定下了这算无遗漏的计策,凉柔脸上却仍不见笑容,那是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桑时欢心领神会,反而有些得意洋洋:
「阿柔,你在……吃醋?」
凉柔的脸一下现出不自然的绯红,她低下头也来不及掩饰,只能嘴上强辩道:「胡说,家国为重,我才没有别的想法呢。」
桑时欢却笑得更贼了,凑上前抓住凉柔的手,「啧啧啧,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真好看,平素就是太老气横秋了,才多大的小姑娘,整天苦大深仇的,多露出点这样的羞态才好……」
凉柔脸更红了,又急又羞地想要抽出手,却被桑时欢紧紧抓住,他不由分说地捉起她的手贴在唇边,笑意吟吟:「阿柔,说真的,你放心,我只将那万露公主视作妹妹,绝无他想,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这『男妲己』心里只有你这『女比干』……」
凉柔绷不住被逗笑了,扑哧一声:「花言巧语,不要脸。」
桑时欢也跟着笑,目光却渐渐柔情起来,他轻轻吻着凉柔的手指,从唇齿间溢出的呢喃低不可闻:「可一定不能出事,我还想每年都为你做一碗长寿面呢……」
(七)
红烛喜宴,烟花漫天,各怀心思中,终是迎来了万露公主纳驸马之日。
这一天的桑时欢一袭喜服,墨发如瀑,显得格外俊美无双,叫凉柔都看愣了眼,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她眼见着他牵过万露公主的手,走过璀璨的烟花底下,相依的身影无比匹配,心中更加一涩,却也不再多想,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这万众瞩目的大婚时刻,正是她动手的最好机会!
碧眼雪驼如今就安置在宫里的藏宝阁,她之前早摸清了情况,此刻驾轻就熟,在黑暗中如一只轻盈的蝶,避开看守,闪身潜入了阁中。
一层层摸去,凉柔心跳如雷,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实现,她几乎抑制不住那份激动。
却不知,阁外一道烟花当空绽放,极致的璀璨后是无言的湮灭,有什么开始在黑夜中悄悄酝酿。
那一定是凉柔此生最不愿想起的一幕,就在她潜到阁顶,伸手即将触到那安置在最里面的碧眼雪驼时,脚步匆急——
一群侍卫如潮水般涌上阁楼,亮光大作,她转眼间便被团团包围!
简直是做梦也没想到的结果,拨开侍卫,那排众而出的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袭喜服,本该在新房里灌醉万露公主,等她前去接应的桑时欢!
而挽着他出现的万露公主,转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凉柔,也依旧笑得俏丽天真。
「果然抓个正着,不愧是我梁国的好驸马,如此大义灭亲,为我梁国立上一功,我定要禀明父皇,大加嘉赏!」
兵刃包围中,凉柔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桑时欢,桑时欢动了动嘴皮,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一句:
「大胆女贼,竟敢窃取皇宫宝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一刻,凉柔耳边似乎又听到了一束烟花当空绽放,却只带来一片凛冽的寂寂湮灭,就像……心死的声音。
直到浑浑噩噩地被打进死牢,万露公主以胜利者的姿势来看她时,凉柔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那是连桑时欢原本都没有料到的。
那一夜,桑时欢在新房里,用加了「料」的酒灌醉了万露公主,本要悄悄脱身离去时,衣角却被一只手抓住,他一回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原本「醉醺醺」的万露公主竟然坐了起来,眼神不仅清明了,还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嘲讽:
「驸马以为……万露当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那一瞬,桑时欢脑袋一声嗡,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这算无遗漏的一场局,没想到到头来,居然全落进了万露公主早就布好的通天网里。
自幼在深宫长大的万露公主,外表虽然天真烂漫,内心却并非全无城府,早在三年前,她派出去的人怎么也查不到「柴云初」的来历时,她就觉得奇怪了,后来桑时欢进宫留在她身边,一直向她旁敲侧击碧眼雪驼的事情,她就更加起了疑,不动神色地按着这个方向查下去,还暗中命人监视凉柔的一举一动,这一查不要紧,查出来的结果简直惊天动地,让她彻底震住了。
「柴木头,你瞒得我好苦,你居然是桑氏遗孤,这说出去可知牵连多大……」
新房里,桑时欢直听得额上冷汗不停地流,摊牌后的万露公主却眨了眨眼,忽然冲他笑了:「可谁叫我喜欢你呢,柴木头,我现在便给你两条路选……」
是怎样的两条路呢?牢房里的凉柔几乎一听就明白过来,果然,万露公主得意地轻启红唇,缓缓道出:两条路都是死,区别只是死两个,还是死一个。
「聪明人当然都会选第二条路,你也莫怪驸马,多年相伴说弃就能弃,可见你在他心中并无什么地位,也莫再自作多情了,以为自己真是那『女比干』,无端端地惹人笑话,告诉你,这世上能坐拥那『男妲己』的,只有我这『梁纣王』……」
当时的戏说被拿来无情讽刺,凉柔听得却只想发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下,冰冷冷的一片。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了,一丝一毫都未错,她实在不该奢望些什么的……
水雾弥漫中画面闪烁,眼前仿佛浮现出很多年前,小小的桑时欢第一次为她做长寿面的场景。
「鬼烛师父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做了这碗长寿面,祈盼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那时的少年垂下长睫,俊秀的面庞透着难言的哀伤:「所以,我们谁也别死,谁也别睡进那冷冰冰的坟里,好不好?」
仿佛还是昨天,只是昨天,早已面目全非,唯一不变的是结果像当年一样,长寿面永远没能换来长长久久,所幸停在泛黄的旧时光里,依旧是站在迦衣谷的那个小小少年,他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轻轻摇晃,对她说:「以后每一年,我都做长寿面给你吃,好不好?」
万露公主尖锐的笑声中,牢房外一袭身影一闪而过,却是缓缓靠着墙,无力滑落,只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悄无声息地泪流不止。
「阿柔,阿柔,对不起……」
喉头滚动,吞没在怀中的声声嘶哑,坍塌的宛若不是某种信仰,而是一整个世界。
(八)
桑时欢踏入死牢,为凉柔送了最后一顿饭。
三菜一汤,香味扑鼻,全是他亲手所做,但无一例外都下了剧毒。
潮湿昏暗的牢房里,桑时欢拂袖而坐,笑意淡淡,他说:
「阿柔,五马分尸改成了现在的死法,我为你求来这最后的体面,到了黄泉路上,你可莫怪我不念旧情。」
凉柔一袭囚服,靠在角落里,许久,才缓缓抬起头。
「桑时欢,以前我只觉得你是个草包,很多事情你有心无力,但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就没有心。」
外头夜风呼啸,漫天星野下,踏出牢房的那一刻,桑时欢深呼了口气,一颗心仿佛松了大半,只是耳边仍不停回荡着凉柔那染满凄色的一句:
「家国破碎,一寸山河一寸血,桑时欢,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见你。」
真好,他轻喃着,遥望夜空,下辈子如果她不会遇见他,也许就能过得安稳一些吧,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为什么心口仍会隐隐作痛,她约摸是说错了,他明明……是有心的呀。
「阿柔,如果不想遇见桑时欢,那么便遇见柴云初,好不好?」他痴痴呢喃着,伸出手,却只抓到穿袖而过的飒飒冷风,如一个激灵,他陡然惊醒,四顾周遭,一拂袖,忽然哈哈大笑:
「不不不,还是谁也别遇见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只盼你海阔天空,再不为任何人所负。」
眸中溢出满满的悲怆与诀别,那是凉柔再也看不见的画面,他昂首扩胸,大步流星,第一次以不再懦弱的形象,勇敢向前,走向自己一早就注定的宿命。
以柴云初的生,走向桑时欢的死。
唯一遗憾的是,最终都没能听她亲口叫出他的名字,他的真正名字——
云初,柴云初。
柴云初曾以为,这辈子,他都将以桑时欢的身份活下去。
相枕而眠,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他始终不忍心告诉凉柔,其实碧眼雪驼是再也无法被任何人唤醒了,因为早在很多年前的那场滔天宫破中,桑氏皇族就已全部被灭,未留一丝遗脉。
他,不是真正的桑时欢,他只是阴错阳差下侥幸活下来的柴云初,御厨里打杂的小孤儿,柴云初。
那一年的记忆永远无法从梦魇中褪去,他被管事公公叫到寝殿,与太子比量了下身形,又前后被仔仔细细打量了几圈,直到吓得瑟瑟发抖时,才听到公公一声抚掌道:「好,就是你了!」
就是他了,宫破之际,他这个御厨里打杂的小孤儿被选中,套上太子的衣服,成了太子的「替死鬼」。
「也莫怪我们狠心,这是你的命,能为皇家而死,你当感到荣幸……」
说来嘲讽,他至今还记得说这话的管事公公长什么模样,却不记得那年与他同岁,身量相似,不停在哭泣的真正太子长得什么模样了。
他抱头缩在角落里,有那么一刻,当寝殿的大门被踹开,外面的血腥气扑鼻涌来,他蓦然抬首,脸色煞白,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么多把锋利的刀,每一把上面都还滴着鲜血,指着他兴奋大叫:「看,太子在那!」
他没命地狂逃,害怕得浑身剧颤,满脸是泪:「不,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就在一把长刀兜头砍下,他尖叫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时,鲜血四溅——却不是他的血。
耳边传来一个老人急切而激动的声音:「太子,太子总算找到您了,迦衣谷来迟了,还望太子恕罪!」
简直是天意弄人,他被鬼烛老人抱出去的时候,一回头,恰好看见乱尸堆里一件熟悉的衣裳,赫然正是与他换装,本该被护送出去,却不知怎么同管事公公死在了一起的真太子,桑时欢!
他瞳孔骤缩,蓦地堵住嘴,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多么不可思议,兜兜转转中,他这个「假太子」被迦衣谷全体浴血奋战救了出去,而真正的太子却死在了硝烟战火中,始终没逃过一劫。
后来多少次从梦魇里惊醒,他坐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都还是真太子躺在乱尸堆里满是血污的模样。
守在屋里的凉柔惊醒,忙过来为他递水顺气,将他搂在怀里,不住安抚着他:「没事了少主,没事了,凉柔在这里陪着你呢……」
他却鼻尖酸涩地更加想流泪,他根本,根本……不是真的少主啊!
他不敢说出真相,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那么多人为了救他而死,后来乃至整个迦衣谷都被血洗,他面对凉柔灼热期盼的目光,更加说不出真相!
血与泪都无法冲刷的信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定,那种刻骨铭心,至死方休的追寻,他承受不起,更辜负不得。
于是那些本要坦白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他只能在飒飒风声中偏过头,咽下了汹涌漫上的酸楚:「好,一切……都听你的。」
可谎言越铺越大,他们来到梁国蛰伏,她教他从文习武,她对他灌输「一寸山河一寸血」,一切的一切都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可他毕竟不是真太子桑时欢,即使怎样强迫自己,他骨子里也依旧是那想做厨子,也只能做厨子的柴云初。
他多少次想向凉柔坦白,甚至每年国祭时都试探性地说出:「要不,就不许愿复国了?其实当个厨子挺好的……」
可每次见到凉柔气得眼泪都要掉下,他那些话又通通说不出了,他怎么忍心毁掉她的信仰,毁掉她?
而他私心里亦是贪恋的,他自小是个孤儿,是凉柔给了他家的温暖,与他相枕而眠,相依为命,他……舍不得失去这一切。
直到他去酒楼里帮厨被发现,凉柔在树下痛心疾首,他与她四目相对,终于忍不住想要和盘托出:
「是是是,我没用心,也不想用心,那些武功我就是练不出,那些文章我就是写不好,我从头到脚就是个草包,我这辈子只会做菜,也只想做菜……」
「我压抑了太多年,忍了太久,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最想当的是厨子柴云初,而不是皇子桑时欢,你知不知道?!」
「阿柔,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
其实……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震在院中,因为树下的凉柔已经默默转过身,褪去衣裳,对他袒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
「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再也不做柴云初,只做桑时欢。」
他输了,为她披上衣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嘶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宿命感。
于是听她的话辞了差事,听她的话搬了家,甚至听她的话,在三年后的满心忐忑里进了宫
他是想好了退路的,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将盗了嫁妆出宫,他的血滴上去当然是没有用的,但他可以推脱到别的地方,到时亲眼见证了召唤不出碧眼雪驼的凉柔,兴许会放下执念,跟他一起过上平平静静的生活。
可这一切美好的憧憬,终究是他想得天真了,他果然是个没用的草包,才会中了陷阱,害得她被打入死牢。
但他没有骗她,她心中有血仇有皇命有家国,而他心中最重要的……却是她。
所以在万露公主给他选的两条路里,他选了第二条。
两条路都是死,区别只是死两个,还是死一个——
他选了第二条,因为死的那一个,不会是她。
(九)
后来的凉柔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但再也没有人给她做过长寿面了,她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眷恋的,不是长寿面扑鼻而来的香气,而是那个为她做长寿面的人。
可她只能在梦里触摸到他了,梦里的他依旧是嬉皮赖脸的模样,恬不知耻地摇着扇子她:「怎么样,阿柔,这一回,我英不英勇?」
「英勇你个头!」她骂道,却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到,只在黑暗中惊醒,喘着气坐起,在夜风拍打着窗棂间,摸到满手的泪。
怀里是他最后放在她身上的碧眼雪驼,以及一封长长的诀别信,他终是向她坦白了,却只敢在纸上冲她「炫耀」。
他一生懦弱怕事,临到了头总算勇敢了一回,只可惜,当他绑着炸药和梁帝同归于尽时,他的姑娘已经被镖局的人偷运出宫,看不见他的英勇了。
「胆小鬼,英勇个屁,有本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无边黑暗中,凉柔低低笑骂着,却是笑着笑着,伸手缓缓按住了胸口的碧眼雪驼,她怔了许久,忽然一把掏出那至尊无上的宝物,狠狠摔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巨响里,她癫狂大笑,终是捂住脸,泪如雨下。
这漫漫凉夜,云遮月影,余生再也无人与她共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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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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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宠:深宫的爱,妃子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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