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这一通发问明显把李力问得有点意外,李力当时以为是模特作为受害者家属有点心急,李力耐着性子说,我们正在调查,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特官腔的一句话,可语气挺实诚。

模特还想再多问两句,我怕模特再节外生枝问出事儿来,是硬生生把模特从病房拽出来的,近乎狼狈地逃窜。

那天从白月光那出来的时候模特就有点魂不守舍的,回到病房里跟丢了魂似的呆坐了一下午,晚上饭也没怎么吃。

按计划我是该明天出院,模特怕明天早晨堵车赶不过来,直接在病房里过了夜。

也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在吴家村受了内伤,反正这次伤好之后我落下个起夜的毛病。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就看见模特披着外套坐在旁边的床位上,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窗外。

我说干啥啊,还不睡啊。

模特没回头,怔怔看着黑漆麻乎的窗外说,陈加,小白真惨啊,你说警察能抓到那个王八蛋吗?

当时我寻思是模特白天受了刺激没缓过来,好言安慰她说,别瞎想了,咱是啥人啊,都是平民老百姓,破案那是警察的事儿,现在警察破案率多高啊,几十年前的犯罪分子都能给你揪出来,一准儿能抓住这个王八蛋!

模特又愣了半晌才重新睡下。

我后半夜睡得浅,依稀听到模特在隔壁翻着煎饼。

现在想起来,模特的不对劲儿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可我终究后知后觉晚了一步。

我对模特的异常起先没有在意,我以为模特只是触景生情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缓上一两天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社会好汉。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无意中的一次偶遇后劲儿竟然如此之大,以至于让我和模特的生活像一列脱了轨的列车,向着失控的方向一去不返……

我是第二天出院的,办完出院手续模特说还想去看看白月光,我知道模特心里还是意难平,忙不迭点头答应了。

医院有个超市,我进了超市一通横扫,什么三只松鼠六个核桃旺旺小牛奶保健大礼包整了满满几大袋子。

模特白愣我一眼跟看傻帽似的说,艹,陈加,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白月光是特么烧伤,又不是缺零食饿的。

我说甭管是什么伤,这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其实我心里还藏了一句话没说,我愧疚于老头昨天那道求助似的目光,想用这报复性消费的方式略微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一切只为求个心安。

我和模特跟俩难民似的大包小提溜去了烧伤病房,那天的拜访出乎意料地平静,气氛和谐得简直像过年走亲戚串门一样。

平淡遮掩住了哀伤,白月光昨天的崩溃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我们进门的时候白月光似乎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书,看我们进来随手把书扔到了床头橱上,然后指着我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说,艹,陈加看看你这揍性,你特么是不是把超市给偷了。

似乎白月光刚刚换过药,病房里弥漫着略微有些刺鼻的药味儿。

我尴尬着把东西放到墙根儿说,今天我就出院了,临走之前再来看看你。

白月光笑着说,还是陈加你挂着我。

声音带着白月光特有的魅,可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昨天的到访好像一次预先的彩排,以至于我们此时可以默契略过彼此的伤疤,将一场毫无意义的拜访圆润地进行下去。

模特适时地接过话头说,陈加这傻叉进了超市看都不看就开始扫货,还给你揣了两瓶一整根儿,我说你整这玩意儿是想燥死我妹妹吗。

白月光说,艹,陈加买的我就吃,回头我吃得一身腱子肉,我看哪个王八蛋还敢搞我。

我接茬说,可不,你吃得壮壮的,等你养好伤,不行就到我们公司干个保安大总管。

白月光说,行啊,就我现在这揍性往你们公司一站,那绝对可辟百鬼。

我哈哈笑着说,你个傻叉。

我们明明是很熟的朋友,可在那一刻却又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们娴熟默契地开着玩笑,却又彼此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彼此的边界。

临走之前白月光说房间有点暗,让我拉开一点窗帘。

我走过床边,眼神儿正好碰到床头橱上那本被白月光随手丢弃的书,恍然是一本《巴黎圣母院》,凌乱的书页上白月光用红笔画下一段醒目的标红。

丑陋的卡西莫多看到埃及姑娘艾丝美拉达爱抚小山羊加利时说,我的不幸,在于还是太像人了,我真希望完全成为一头牲畜,就像这只小山羊。

墨迹未干,洇透了纸张。

……

我一出院可把表哥给高兴坏了。

表哥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病,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非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让我晚点过去,公司一般是九点半点上班,那天表哥生怕我去早了,特地让小李在家堵着我。

我问小李表哥要搞什么幺蛾子,小李也一脸懵逼地说不知道。

我和小李一直等到十点,表哥打了电话说来吧。

到了公司门口一看才知道表哥给我整了一场大活。

大门口硬生生挂了一个大号彩虹门,门上挂着一条大横幅,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我司最勇敢的战士陈加同志伤愈归来……

彩虹门下头铺了条一米多长的大红毯,红毯两边摆了两挂气球,公司里的七八个同事顺着红毯站了两行,一看我下车先是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拍了三段巴掌,然后开始低头忙不迭地踩气球,就听着耳边是咔咔一通乱响……

表哥当时还一脸遗憾地说,表弟,我给你说,要不是现在禁放鞭炮,我就直接给你整上一挂了,这假的终究还是没真的得劲儿。

我看着眼前的好哥哥好姐姐们跟兔子似的在地上蹦着,浑身恶寒地说,这就挺好这就挺好,咱们是小本生意,以后可别这么劳民伤财了。

表哥瞪眼说,这算啥,等你和王倩结婚的时候,咱还得整点大动静。

表哥这一瞬间的豪迈好似让吴家村的自恋狂厂长附了体,整得我神思好一阵恍惚。

我发现现在的民营企业家们总带着一股土横土横的劲儿,好像大事儿小事儿不整点动静就浑身不得劲儿。

我点头干笑着接纳了表哥的一腔好意,然后伶俐地加入了踩气球的大军之中,引得老哥哥老姐姐们一阵哄然大笑。

职场如战场,虽然我和表哥带着沾亲带故的这层关系,可也不敢太过出挑,脱离了人民群众这片汪洋大海的小船儿注定不能远航,孤勇者永远架不住八面来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懂这点儿做人的道理。

可能是我这两个月病假休过了站,上班这几天总觉得浑浑噩噩的,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单子都没谈成,生意做得不咸不淡。

其实我查了公司内部数据,公司生意从今年开始就呈平缓的下降趋势,苗头就隐隐有点不对,主要还是随着智能机普及,人的眼界越来越开阔,土鳖暴发户们越来越看不上我们这套模式,我们也隐隐撞到了产业升级的那道坎儿上。

做生意就是这样,能踢三五年的顺风球就是修来的福分,大部分时间还是变则死得慢和不变死得更快的来回折腾。

当时我就想抽时间好好跟表哥唠唠这个事儿,结果周五快下班的时候表哥又找了我一趟,当时我以为是找我谈业务,没承想是又是家事。

表哥说,你在外头,长兄如父,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你和王倩这事儿啊,我看都已经靠谱了,王倩也算半条腿迈进了咱家门槛里,你表嫂听说了你这大喜事儿,非要见见这姑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你俩要没事儿就来家里吃顿饭。

我表哥和表嫂属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种,两人打小学到高中就一直是同学,上学这十几年,全学校老师同学加学校看大门的老大爷都知道,表哥是表嫂身后的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小铃铛。

表哥高中毕业没上大学直接当了兵,表嫂空守闺阁好几年,复员之后表哥立马和表嫂结了婚,带着表嫂来了北京一路闯荡直到现在安家立业,一路稳稳当当就没岔过道儿,二十几年的感情让两人玩得那叫一个举案齐眉凤凰于飞。

别看表哥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在公司是当仁不让的带头大哥,回了家那就是标准的妻管严女儿奴,我知道这次是表嫂下了懿旨,表哥也就是个传话的,我不敢扫了表嫂的兴致,抓紧给模特打了电话。

电话好一阵才打通,就听模特那边说低着声说行行行,知道了,我六点半回家碰头,然后着急忙慌地挂了电话。

说起来模特这几天也挺怪的。

从医院出院之后我俩就住到了一块,都是见惯了风风雨雨的老爷们儿老娘们儿,没有言情剧里少男少女的腻腻歪歪,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刚伙到一起那几天模特就有点不对劲儿,天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回来早了接个电话也是一头扎进卫生间支支吾吾的,我还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刚上船没两天就准备换了我这个船长啊,模特气哼哼地赏了我一记重拳。

我知道玩笑终归是玩笑,经历过吴家村的同生共死,我和模特这辈子已经绑到了一块儿,我知道我们这艘飘飘荡荡的小船想要扬帆起航还需要时间,我以为模特是在处理往日的纠葛,我信她,给她时间。

模特说是六点半回来真是六点半,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没开封的iPad,说是给佳佳准备的礼物。

模特就是有这般好处,做人做事的细节上从来不马虎。

我又拿了两瓶好酒,拽着模特出了门,我们到了表哥家的时候是七点多,表嫂一见了模特就看着投缘,拉着模特就开始弟妹长弟妹短地叫了起来,侄女佳佳也跟着起哄,连说婶婶真漂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着模特的脸隐约有点儿泛红。

别看是家宴,那天表嫂整的规格还挺高,自己做了七八个菜,表哥开了两瓶茅台,表哥抬手第一杯酒就把调子定得挺高,表哥说,陈加,今天是家宴,我姑和我姑父都不在,我就算是长辈了,祝贺你和王倩,我是看着你俩一路走过来的,知道你俩跌跌撞撞有多不容易,人这辈子谁身上不沾点泥,能修成正果就是大福分,祝贺你们啊。

表哥这话说得挺实在,我心里一阵暖烘烘的。

表嫂又把高度拔了拔说,陈加啊,咱们现在时代都开放了,也没那些封建糟粕了,只要人对了,这先上车还是先买票的事儿咱就别计较了,到了年底你们可得整出点动静来。

表嫂不愧一家之主,隐隐就开始给我整上了摇摇车计划。

我和模特又一起回敬了表哥,我掏着心窝子说,早些年自己年少鲁莽,一脚踩空险些没了着落,幸亏是表哥帮衬才算让我爬起来重新有了个人形……

模特这捧哏也到位,适时跟上说,哥,幸亏陈加让你捞了一把,要不是你把陈加调教得好,我哪儿能看上这个王八蛋啊。

表哥那天是真动了情,连着说了三声好,低头闷了一杯酒。

那天晚上基本是我这七八年来吃得最舒坦的一顿饭,表哥取笑着我刚来公司时的土鳖,我笑着表哥外头一身虎胆家里一副怂样,模特给表嫂讲着我们在吴家村的历险记,佳佳在旁边跟听聊斋一样,一双大眼睛扑闪闪地像天上的星星……

客厅的电视开着,都市音乐频道恰好放着《FiveHundredMiles》。

IfyoumissedthetrainI’mon,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班列车

YouwillknowthatIamgone,

你应明白我已离开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英里又一百英里载我远去

……

那晚在离家几百公里外的他乡,我依稀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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