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同学一如往常,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杨岁身上。
杨岁如果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欺人太甚的话,林音音就不会生病。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远离杨岁。
不知道是谁将一些话传出去了,其他年级也知道了杨岁这个人。
只不过与林音音的全校闻名不一样。
林音音是惊艳,是校庆表演上最引人注目的;而杨岁,则是阴晴不定,自命清高。
赞美的话都是林音音的,不堪的话都是杨岁的。
主角的光芒,依旧横行在这世界。
杨岁照常上学放学,周六日去补课,适时地封闭自己的耳朵眼睛,不去听也不去看那些难听难看的事。
周六下午,杨岁依旧领着特意为丁纪喻准备的习题,敲响了独栋别墅的门。
丁瑞安听到敲门声,合上了电脑,开了门。
「我还以为今天小杨老师会请假呢。」丁瑞安温柔笑着,侧身为杨岁留出了进门的空间。
跟前两次的见面不一样,今天丁瑞安没有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而是穿着宽松舒适的淡色居家服。
如果说之前的丁瑞安的温柔是带着一丝凌厉,那今天的丁瑞安就像和煦的风一样轻柔温和。
杨岁进门后,望了一眼楼上的书房,大门紧闭:「伤口已经慢慢好转了,不会请假的。」
丁瑞安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清洗好的草莓,递给杨岁:「小喻今天一天没有下来吃饭,麻烦小杨老师帮我把这盘水果拿上去给她吧。」
「嗯,正餐什么不需要我一起带上去吗?」杨岁把习题的袋子挂到手腕上,再接过那盘草莓。
丁瑞安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杨岁空荡荡的手腕,略有迟疑与困惑,但转瞬之间又恢复到了平常的表情,双眸微抬,微微笑道:「她这人生气归生气,可一向不会委屈自己。虽然没有下楼吃饭,但书房里一定藏了很多吃的。」
杨岁点了点头,左手挂着书还托着满满一盘草莓,开始有些使不上力了,额上冒出了虚汗。
「这个草莓我也挺欢吃的。」丁瑞安注意到了她发颤的左手,装作想吃草莓的样子,顺手接过了盘子,笑道,「小杨老师,快上楼吧。」
杨岁当然知道丁瑞安的举动是想让轻松点,她不太擅长接受他人的善意,但显然丁瑞安很了解如何让别人没有负担。
她上楼站在书房门口后,丁瑞安才把盘子交给杨岁,并贴心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再下楼。
本来杨岁还在思考,右手打着石膏,左手塞满东西该怎么敲门。
幸亏这次丁纪喻很快就开了门。
「哟!有草莓!今天倒是挺有眼力见的,我都快被饿死了。」丁纪喻举着一本小说,接过果盘,坐回到了椅子上。
杨岁瞄了一眼书房,果然和丁瑞安想的一样,几袋零食堆在地上,垃圾桶里还有几盒吃完的自热火锅。
丁纪喻在书房里生活得很快乐,就差点滋润喉咙的水果。
「哎,你说。」丁纪喻修长的双腿翘到桌子上,不知道看到了小说里的什么内容,气愤地把书一摔,嘴里塞着草莓,含糊不清地冲着杨岁说道,「为什么所有小说里的女二,都这么喜欢和女主去抢东西?」
杨岁闻言,拿习题的手一僵,认真思考了一会道:「或许你可以站在女二的角度,再去看一遍这个小说。我想只要不是败坏道德、违法,每个人都有去争取自己想要东西的权利吧」
「……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可偏偏女配都那么蠢,抢还抢不过主角!」丁纪喻皱起眉头,手在盘子里掏了半天,一颗草莓都没摸到,才发现刚刚说话间已经吃完了。她犹豫了会,对杨岁说道,「你帮我再下去拿点!多拿点!!!算了,整箱都帮我搬上来吧!」
「你可以自己下去。」杨岁拉开椅子,坐到了一边。
「你没看见我和丁瑞安吵架了?我现在下去要吃的,我面子放哪?」丁纪喻不悦地看了杨岁一眼,这才发现对方右手挂着石膏,坐着的时候腿还绷得直直的,说不定膝盖也受了什么伤。
丁纪喻认命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神情古怪地盯着杨岁:「你是不是被人揍了?揍你的人有打回去吗?」她看着杨岁发蒙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皱眉,「你不揍回去吗?你是不是傻啊?你好歹也是我的家教!跟我说,谁打的你,我去给你出气!!!!作为回报,你今天就不要给我上课了!」
「没人揍我,是被闯红灯的自行车撞去的。」杨岁看着丁纪喻尴尬又失落的表情,淡淡一笑,又补充道,「让你失望了,今天还是要好好听我上课呢。」
「你说你也是,平时做什么都这么谨慎,怎么会突然被自行车撞了?」丁纪喻嘟囔了半天,在书柜一侧的夹缝里掏了半天,掏出一管药膏,递给杨岁问道,「你看你膝盖都伸不直了,肯定还没有结痂,伤口旁边的肉是不是在发痒?」
杨岁接过药膏看了看,点了点头。膝盖伤口旁边的肉确实很痒,有时候忍不住就会去挠,结果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就会再次出血。
丁纪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嫌弃地叮嘱道:「你痒的时候,就把这个膏药挤一点涂在旁边。药膏凉凉的,就不会那么痒了,而且这玩意能让你膝盖不留疤。」
杨岁盯着药膏半晌,膏体低端有挤压的痕迹,很明显使用过。但包装很新,看得出来之前使用的时候很小心舍不得。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很浅的梨涡,将药膏小心放到了口袋中道:「谢谢。」
「你少用点啊,用不完的话记得还给我!这种老配方药膏是最后一支了!保质期还有两年呢!」丁纪喻没多想什么,看到杨岁受伤,脑子也没转就直接把药膏给了出去,但现在又有点肉疼。
杨岁看着丁纪喻肉疼直皱眉的样子,忍不住连眼尾都含着浅浅的笑意。
第一次见面时,丁纪喻故意把自己扮成不良少女的样子,贴上纹身贴,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但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坏,不是看外表的。
丁纪喻的眼中很纯净,即使努力扮作凶狠的模样,也会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在闹脾气。
「你也受伤了吗?」杨岁问道,药膏上有使用痕迹,是不是意味着丁纪喻也受伤了。
丁纪喻听闻,不屑地笑了笑:「我可是世纪高中的扛把子!受点小伤对我而言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嘛,还是公认的不良少女,我平时最喜欢欺负像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好学生了。所以啊杨岁,你别再因为我做错题就打我脑壳了!你这是把我这个不良少女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越说道后面越气愤,妈的从来没有人敢打她脑壳,丁瑞安都没有打过!
哪知,杨岁在丁纪喻包含期待的目光下,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柔弱,你也不是不良少女。而且我不是打你脑壳,是轻轻地拍了一下,更何况你每次在轻轻拍了一下之后,准确率都会提高。」
杨岁想了想,很郑重地再次补充道:「丁纪喻,你很可爱,比很多人都可爱。」
可爱?丁纪喻整个人僵住,从来没有拿这个词形容过她。
从小到大,她听到最多的词就是无药可救,混混等等。
她也刻意把自己营造成那副模样,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她就成为他们口中所说的样子。
可实际上呢,每次打架都是别人先惹她,她几乎没有挑过事。打架时,还总想着打对方哪里会伤得比较轻,以至于常常是她自己一身的伤。
像是突然被人看透了内心,一下子无所适从,丁纪喻气急败坏把涨红的脸扭到一边去,不再理杨岁。
杨岁这个人真奇怪,说什么她可爱嘛,她一点都不可爱!
正当丁纪喻还在闹变扭的时候,就听到杨岁极其毁气氛的话。
「刚刚聊天用去了二十三分钟,补课结束时间也会延后二十三分钟。好了,丁纪喻同学,让我们开始快乐地学习吧。」
丁纪喻的脸瞬间变黑。
她第一次这么想揍一个人。
三个小时后的补课时间过得极慢,在丁纪喻快把头发揪光的时候,瞥了一眼时间,如释重负,终于到了结束的时间!
她噌一下起身,赶紧想把杨岁送走:「小杨老师慢走!小杨老师再见!」
「丁纪喻同学,明天见哦。」杨岁忍俊不禁,忍不住想逗逗丁纪喻
「我真得要疯了!我受不了了!我不想读书啊!救命!」丁纪喻冲到楼下,抱住丁瑞安的胳膊。
丁瑞安看着丁纪喻害怕的样子,笑了笑,对杨岁说道,「小杨老师居然能把她逼下来,真厉害。」
「丁先生,我今天先回去了。」
「小杨老师是不是和老陈住得很近?」丁瑞安从架子上拿下大衣,问道。
杨岁疑惑地点了点头:「我跟陈老师家隔了一条街。」
「我正好要去老陈家一趟,顺路带小杨老师一起回去吧。」
丁瑞安的话说得很自然,杨岁挑不出一点可疑之处。
但她还是不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习惯性地去质疑他人的善意。
迟疑了片刻,杨岁还是点了点头。
杨岁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左手抓着安全带,脸偏向一旁看窗外的匆匆而过的树木。
可能是因为连续多日高强度的学习以及连轴转,又或许是车内适宜的温度,使她又有些犯困了。
杨岁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下来,眼睛还强撑着半睁着。
「困的话先眯一下吧,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你家了,到了我会叫你。」丁瑞安单身握着方向盘,侧脸看了一眼杨岁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忍俊不禁。
杨岁闭上了眼睛,当丁瑞安以为她是要眯一会的时候,杨岁又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真是倔强又固执。
丁瑞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小杨老师既然已经不困了,那我们来聊聊小喻最近的状态吧。我之前说过小喻脾气不好,我还以为小杨老师也会跟前几个一样,过了几天就不来了呢。没想到,你们相处得挺好的。」
「丁纪喻很可爱,会故意装作凶狠的样子来吓人,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坏。虽然听我讲题听得脑袋都疼,但也没有发脾气。她还很会关心人,给了我一管药膏。」杨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药膏给丁瑞安看。她夸了一通丁纪喻之后,低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又如实补充道,「不过……丁纪喻的成绩真的很差。」
丁瑞安接过药膏看了看,在看到管体牌子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笑着说道:「看来小喻真的很喜欢你,这个牌子的药膏小喻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用到现在,可惜工厂前段时间倒闭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支了,她居然舍得给小杨老师。平时,连我磕碰去,她都舍不得拿出来。」
「她说了,要我省点用,伤好了要把药膏还她的。」
「哈哈哈……哈哈,这孩子……」丁瑞安听完杨岁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连肩膀都在抖。
他这妹妹,脑回路总奇怪得很。
杨岁也跟着丁瑞安笑了,过了片刻后,她看见了不远处老陈的小区。
「丁先生,过了这个路口就是陈老师家了,等会在陈老师小区门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杨岁说道。
丁瑞安蹙眉看着前方昏暗的小道,上次来的时候至少路灯都是亮的,但现在连路灯都暗了好几盏,仅好的四五盏也忽闪忽闪的。
他知道,老小区都是这样的,没有物业,物件坏了很久也不见得人来修,居住的人群又杂,素质高低不一。
丁瑞安本想将杨岁送到家的,这种小道女孩子走太过危险。但他抬眸看了一眼杨岁,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只停下了车子。
杨岁打开车门,抓紧背包,道了一身谢谢才关上车门。
丁瑞安坐在车内,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着杨岁挺得笔直的脊背,一步一步不急不慢地走向小道深处。
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丁瑞安最会的就是喜欢揣测人心,他可以很快很简单地用一两句话形容他认识的所有人。
可杨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倔强,聪明,努力,不服输,认定的目标就不会变……但好像又不只是如此。
老陈真是幸运,能遇上这样的学生。
他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帮杨岁。
比如上次,他其实第二天在b市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他想,那天都这么晚了,回来的班车早就没了,杨岁说不定要在哪个廉价的宾馆睡一晚,第二天又一瘸一拐得匆匆忙忙地赶班车。
那她这条腿估计又有痛上好几天。
所以,他撒了个小谎,说带她顺路回c市。
再比如这次,他根本没有什么事要找老陈,只是突然觉得杨岁这副好强的样子像极了他二十岁的时候,而且恰好他当下也没有要紧的事做,不如就送一送。
丁瑞安嘴角微微翘起,望着小道的尽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启动车子,掉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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