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意义？」康晓磊抓狂中。

「我用手机录下他亲口承认的证据，然后传到网上，让所有人看到听到一个畜生老师和他的混账学生都做过什么事。」

「别把事情搞复杂了姜南。」康晓磊有点火了。

姜南直直地看着康晓磊，实在不忍心亲手揭开这个七尺汉子的伤疤——这个全学年唯一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拿到大学毕业证的人。

「你有想过上次你替考英语六级的事是被谁举报的吗？」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康晓磊瞬间愣住。

「出事之后李卓然跟我说过，替考的事是你和他两个人的秘密。可是有次在他办公室周辉看见了一张李卓然帮你办的假身份证，他曾追问过李卓然为什么那么做。」姜南不想把话说太白。

康晓磊一把拽住姜南的胳膊：「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南沉默。

康晓磊某种程度上是受过李卓然恩惠的，这是他整个大学时代保守过的唯一秘密。

他是全班英文最好的学生，有一次李卓然神秘地把他叫进办公室谈话，让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校园内并不光彩的商机——英语等级考试替考，假身份证由李卓然搞定，康晓磊只需冒充别人参加考试就行了。

这是他以前万万没想到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有门道儿的学渣们自会找到李卓然这样的老师寻求帮助，单纯如康晓磊一样的你当然不会相信在某些大学中存在这样见不得人又在不停发生的肮脏事。

康晓磊成了这种事的受益者，也当然能想到李卓然必然从中抽取了一定的替考费，但是他心甘情愿，他甚至感激李卓然能给他这样每半年几千块的收入，所以在那次替考被流动监考逮个正着时，他并没有提到李卓然的名字，只觉得这是自己的命。

那件轰动全校的替考案令他丧失了被授予毕业证的资格，将他的整个人生拉入了世界最黑暗的地方，刚刚跟刘乐喝酒时他还在哭诉自己的人生呢！

而此时姜南的话简直醍醐灌顶，因为有一阵周辉的确很古怪地追问他为什么他总会出现在英语六级的考场上但发下来的成绩单却没有他的……太可疑了！实在太可疑！

「他既然那么卑鄙，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肯定做的得出来。」他沉声说了一句。

时间再次陷入凝滞，姜南和刘乐不知表情恶狠狠的康晓磊在想什么。

蓦地，毛躁的康晓磊起身拎起茶几上的那把水果刀刮风一样走进了里屋！

「你要干嘛！」姜南意识到不妙，一伸手却没拦住康晓磊。

康晓磊走到周辉床前一把掀开被子将刀插进李卓然的胸口，一声沉闷的低吼出现在床上，康晓磊惊得后退一步。

姜南和刘乐赶到里屋，「啪」一声打开床头灯。

「既然李卓然已经死了，不如就说是周辉杀死的！我们都是目击证人！」康晓磊凶神恶煞地对二人说。

姜南惊愕地望着床上的李卓然，突然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失控！刘乐也张着大嘴颤抖地指着康晓磊：「是你……」

「什么？」康晓磊疑惑，随大家的目光看向李卓然。

李卓然的尸体浸出了血，死人是不会出血的，康晓磊被酒精和气愤冲昏了头脑，竟然做了个那么愚蠢的动作。

这下酒彻底醒了，他腿一软坐到地上：「你tm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

姜南不知该说什么，一切已成定局。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想象着此刻屋里三个人同时对周辉的仇恨，想象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既然已经这样，就按晓磊的意思来吧。」他说，「刘乐，遗书你带着，就说是你发现的。」

「但是现在救李卓然的话……」刘乐的话只说出一半。

每个人的表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床头灯的暗影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略过姜南的脸，刚刚亲眼见证过一场谋杀，他发现自己变狠了。

时钟咔的一声指向十一点，刘乐吓得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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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里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南恍然大悟打开灯走进里屋，见系导员李卓然正坐在周辉的床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有一个刚掐灭的烟头。

没错，刚才正是李卓然走到姜南身边时跟他说了句「十分钟后回房间」的话，他一直想着伟杰的事，竟然忘了李卓然还和他有约。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李卓然开门见山地说，「这事我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你这孩子聪明厚道又成熟稳重好顾全大局，我一直很看好你。」

姜南摸不着头脑，皱皱眉头问李老师到底要他帮什么忙。

「我想让你帮我追回周辉欠我的五万块钱。」李卓然的目光忽然变得怨毒。

姜南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欠您这么多钱？！难道刚才您和他在外面吵起来就是因为……」

李卓然沉默一下，好似在最终确认姜南是否真是个可靠的人，继而便把他和周辉间不齿勾当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姜南。

姜南愣在原地没有动，在听到「青年导演电影基金」几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而随后的一番讲述更令他如坠冰窟。

「也就是说，为了帮周辉争取获奖的机会，老师你把他跟伟杰的作品掉包了……」姜南冷笑一声。

「这不能怪我，他抓住了我的七寸，我只能让他牵着鼻子走！」李卓然愤愤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周辉就是个无底洞、十足的人渣，现在他保研了，看他那得意样也许还得再威胁我三年！我必须拿到他的把柄，并且要回他许诺过的五万奖金，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说到这儿李卓然停顿了下，好像在思索可以分给帮手姜南的数目。

一阵热浪涌上眼睛，姜南突然哽咽住。

「哈哈，我想让他们见识下真正学院派的风采呢！」他闭上眼，想起了伟杰的遭遇。

李卓然，作为老师你知道吗？伟杰为了这个参赛作品倾尽了一年的大学时光，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胜券在握时，背地里却有一个人渣将他顶替了下来。

原本说好几个哥们儿在一起庆祝的酒会变成了伟杰一个人喝闷酒，伤心绝望的他在醉酒状态下死在那场车祸里，家人还因他是事故完全责任人而得不到一分赔偿……

你以为自己只是动动手指将两个作品调换了信息，却根本没意识到你毁灭了伟杰和他的整个家庭，你掐灭了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梦想之光！你让他的家人一生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你杀死了一个未来的电影之星！

更侮辱了你老师的职业和我们对你的尊敬！

见姜南不为所动，李卓然继续控诉：「周辉这小子做人太狠，事成之后就不再理我，把我的旁敲侧击当耳旁风，刚才趁着酒劲竟然还敢骂我……他现在对我极其警惕，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肯亲自提掉包的事，还威胁我说再去找他他就把我的那些事情全散播出去，真是太猖狂了！」

姜南平复了下心情，问李卓然：「那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李卓然满意地一笑，以为金钱的诱惑终于将这个不谙世事的朴实学生顺利拉进了他的阴谋圈。

「我设计了一个桥段，这种桥段你应该不陌生——简单地说，我假装自杀，并留下一封曝光他罪名的遗书，你将他带进来拿遗书指责他，以公布遗书上的内容逼他亲口承认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我跟他向来无冤无仇，突然变成针对他的人不科学。」

「我会在遗书里提到令你愤怒的事，」李卓然一脸自信，「我知道你和王伟杰关系很铁，你这么重义气的人，看到真相后一定会质问他的。你事先找个不会被他发现的机位，等他进来后就把他的解释统统拍下来——那些解释是他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现在是自媒体时代，若有他本人的口述……你懂的。」

「你的目的是把他亲口承认的视频挂到网上……」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李卓然摆摆手，「我的目的不是曝光他，我只希望要回我自己的那一半钱，然后手里拿着让他以后能对我敬而远之的东西而已。我对他今后的命运不关心，也没那份儿举报别人的热情。」

姜南冷冷地看着李卓然的眼睛，这样的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旗下出现周辉这样的杂碎也就不足为怪了。

一个是苍蝇，一个是屎。

「周辉那么高，你可以说服刘乐和康晓磊他们帮忙……」李卓然挤挤眼像是在给与某种暗示，「至于他的罪证，你一定要让他亲口承认是因为修改了平时成绩才得以保研的。」

「他修改了平时成绩！？」又一个劲爆的信息。

「正因如此他才能进入全系前五顺利保研，这事虽是其他人经手，但我很清楚，公布保研人员成绩时我发现周辉的成绩跟我当初上传到教务系统的成绩不一样，但现在已经死无对证……

你看，他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十分善于抓住各种渠道的漏洞，贿赂收买那些小部门的害群之马为自己行方便，因为这事不是我经手，所以你要抓住这个点让他亲口承认……刚才他们表演节目的道具我带上来几样，一会儿咱们准备下，只需骗过他就行……」

姜南听着李卓然两片嘴唇喋喋不休地安排设计，忽然冷笑一声，李卓然愣住。

「要装就装像些，万一装死时你听到他说了什么侮辱你的话后忍不住蹦起来揍他怎么办？我这刚好有安眠药，吃下之后能进入深睡眠，呼吸深度和频率都会降低，可以让人看起来像真死了一样。你正好吃两片装服药自杀，醒了之后我会把东西给你的。」姜南忽然变得思路清晰也跟着搞起了策划。

「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卓然满意地点点头。

……

李卓然服下两片药，将药瓶和剩下的药洒在了床边的地板上，随后诡秘地一笑躺在了周辉的床上。

你可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了？不，你可做好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姜南拿出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迷你摄像机放在李卓然摄像机的旁边，试了下角度后用花束挡好，两台机器同时按下REC键。

我会把周辉亲口承认的罪证交给你，但自己也要留下你亲口承认的罪证，你为人师表下险恶无耻的真容也该曝曝光了……

那一刻姜南想的不多，他只希望可以依从自己的内心为已经逝去的好哥们儿做些什么。

他即将大学毕业，正准备回家乡的电视台当个试用期的小编导，他来自北方一个无名小镇的工薪家庭，家里没多少存款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社会地位，但是他觉得，在看清一些卑劣和残忍的事情正明目张胆地发生时，他总该做点什么。

校园这最单纯的地方竟然也会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他的两个朋友也正真实地经历着不公的毁灭和摧残，并且这一切在可以预想的将来也肯定不会停止……

他正处在热血沸腾的年纪，深知自己也许要用一生的时间防范自己对这种事件的默认。

此刻的他清楚，文明的社会，是一个人人都愿意承担、愿意站出来指出青红皂白的社会，否则所有人都会在不公与黑暗中苟活。

那一刻他想起了一句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台词：「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们！」

姜南去浴房洗了个澡，又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抖开，确认万无一失后，又从抽屉里找到一把水果刀，从茶几水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削了一半的皮后又放在了水果盘里……他编辑导演科班出身，知道怎样真实可靠的细节可以为戏剧情节加分……

他掏出手机，时间指向晚上九点四十分，稳住既难过又愤怒的情绪，他拨通了刘乐的电话。

「你现在和康晓磊在一起吗？赶紧回房间！立刻！马上！」

（完）

□马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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