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仙身上散发的杀气惊心动魄,二人相距数十步,富户却觉得自已浑身上下浸于凛冬之寒中,那些洋洋洒洒本该笼罩于身上的阳光都好似被这杀意隔却了暖意,凛冽得不近人情。
他不敢与苏亦仙对视,表情也不敢露出太多恐惧,只当自已是一名路过的路人,背着已经逝去的老友千里迢迢返回故乡。
但这样的虚伪,又如何瞒得过苏亦仙的眼睛?
他的身上有马桓留下的伤,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为他宣判死刑。
富户背着劫道人尸体与苏亦仙交错而过时,他听到了微风中出现了一抹不属于人的叹息。
是剑吟。
生死一刹,富户臃肿的体态以意想不到的迅速闪身,并在同一时间用劫道人的尸体为自已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折梅之利,不在于剑本身,而是握剑之人。
正如富户不久前评价马桓的那样,他将这柄短剑带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面对马桓时,他已经深刻领悟到这柄短剑的危险,而苏亦仙出剑时,富户更有一种魂魄离体的错觉。
这是身体磨砺到极致的本能对于生死的判断。
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会死在这一剑下。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以为躲开了苏亦仙的剑,他以为劫道人的尸体挡下了苏亦仙的剑。
可那如覆水一般刺出的短剑,偏偏就从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异角度刺入了富户的心脏。
剑身上梅花盛开时的寒冷传入了他的全身,富户面色铁青,低头间意识已然恍惚。
寒梅盛开时,也是冬雪到来时。
这一剑的确够冷,比他以往经历的任何一个冬天都冷。
富户缓缓抬手,不顾剑上锋利,握住了剑身,卯足全身力气,却依然跪倒在地。
苏亦仙松手,任由短剑插在富户胸口,他极为不甘地艰难挣扎,最后瞪大眼睛倒在了雪地里。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苦海县这么一个边陲之地有这么多可怕的高手,还一个接一个地被他们撞上。
大道中央,苏亦仙静静看着地面富户的尸体,却没去拔那短剑。
直至许久后,她才对着短剑轻轻说道:
“老马,你一生不易,但既是忘川的鬼,落得这般下场,我没法替你辩解。”
“最后这份荣誉,送于你落幕。”
言罢,她拂袖而去,不再回头。
…
阳光渐淡,闻潮生回到自已宅院的时候,手臂上已是泪渍斑斑。
他看了一眼站在院中试剑的阿水,将手里三坛酒放在了石桌上。
阿水挽了一个剑花,瞥向他道:
“那少女睡了?”
闻潮生点头。
“哭累了,就昏睡过去了。”
“吕先生将她安顿在了自已家中,让她养养神。”
说着,他看向阿水那双明亮的眸子,问道:
“你恢复得如何?”
阿水与他对视了片刻,很快移开自已眼神,来到了桌边开了坛酒,仰头猛灌两口,接着将手中的细雪抛给了闻潮生。
这回,闻潮生轻松地接住了阿水抛来的剑,不再似当初雪夜狼狈,扑了满面雪泥。
“……永字八解,除了‘点’与‘勾’之外,‘劈’与‘挑’的逆向发力方式我也帮你摸索出来了,等你熟络了,我再教你这个,免得弄混。”
阿水说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侧目看向闻潮生,发现原来是闻潮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你在看什么?”
闻潮生收回目光,摇摇头。
“没看什么。”
他企图糊弄过关,阿水却不肯放过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拉到面前,盯着他认真道:
“快说。”
闻潮生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阿水口鼻之间喷吐出来的酒香,笑道:
“真没什么,就是今日在外头买酒时,遇到了白龙卫的人。”
阿水松开了手,嗤鼻一声,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