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邵景安看着那雾气,有些冲动地发言,“我没想到你会过成这样。虽然我去过你家花店……但我总以为,好歹是和宋道初结过婚的人……今天多少是吓到我了。”
邵景安也怕这话会刺激到对方,偷眼去瞧陈未识的表情,却只见后者脸容苍白地沉默。邵景安心里没来由地揪了一下,又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不好……是不是,宋道初亏待了你?你跟他离婚,他没给你留点什么?”
“没有。”陈未识轻声反驳,“他……他给了我很多,主要是现金。我都存起来了,怕我妈妈要用……”说到这里,他才蓦然意识到不妥,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的有钱人谈这些?“——总之我的意思是,他没有亏待我。”
“可是,”邵景安却理所当然地追问,“既然他给了你很多,你为什么还要当物业?我还听说你之前一直找不到工作——明明你根本用不着工作啊。”
陈未识怔住。
邵景安那疑问的表情是那么纯粹,他好像真的完全不理解,一个手握巨额分手费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努力找工作。
陈未识一时觉得好笑,一时觉得可气,但是对方的年纪和谭竞扬差不多大,连大学都不好好上就出来开公司,家里有父兄护持,出外便呼朋唤友,他恐怕是真心觉得陈未识的努力是做作而无必要的。陈未识想,自己若是把那些阴暗渺小的念头全都倾倒出来,再是厚脸皮的人也会退避三舍吧。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非要找工作?明明只要躺在宋道初给的分手费上坐吃山空就可以了。
好歹是和宋道初结过婚的人,为什么却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他转过头,将点滴的流速调到了最快,眼神上挑,望向那加速滴个不停的药水。
“你也说过,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忍着全身上下酸楚的疼痛,心平气和地说。
“你不喜欢他给你的东西吗?”邵景安却问,“你觉得不合适?”
陈未识慢慢地抽着气,又轻轻地吐出来,“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他像老师一样给邵景安耐心地解释,“过去,为了能跟上宋道初的脚步,走宋道初的路,我花了很大力气,也没有做好。而现在,我终于和他离了婚,自己去找工作,找我力所能及的工作,哪怕只是一份小工……但这是我熟悉的生活,我觉得,比以前舒服。”
*
宋道初原打算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黑色蚕丝衬衫的衣袖卷了起来,他将脱下的西装搭在手臂,刚刚从外面回来,听完了连秉儒的汇报,还翻了一下陈未识的病历本。
陈未识看着年轻健康,其实很容易生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自己却总是强撑着不说。经常是宋道初有所怀疑,跟连秉儒随口嘱咐一句,连秉儒就记下来,再开点药送去。离婚未久,宋道初还没来得及取消陈未识的医疗计划,此时翻看,才发现这本病历原来也已经写得密密麻麻。
——“这是我熟悉的生活,我觉得,比以前舒服。”
主卧的门没有关紧,门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出,还带着几分疲倦,显得说话的人是真心实意的。
连秉儒看了一眼自家雇主。宋道初的表情很晦涩,对于他这种三十来岁做董事长的人物,旁人一般很难从他的表情上推测出什么情绪。
但连秉儒发现了他的手指在颤抖。很快,宋道初便将手指屈起,在门扉上叩了三下,又将手插回口袋。
连秉儒推开了门。
——“疼吗?我瞧瞧有没有渗血。”门里的两人不知正谈到哪里,邵景安那鸡冠似的脑袋都要凑到陈未识脖子上了,表情夸张地伸手指戳了下陈未识肩上的绷带。陈未识皱着眉似想躲闪,但躲不开,惊讶地叫了一声:“毛病!”那活泼动人的脸容转向门口,看见宋道初,却忽而难堪地滞住。
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场景更伤人。宋道初走了几步,陈未识没有动,眼帘下掠,只望着他的脚步。宋道初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突然朝着邵景安的椅子踹了一脚:“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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