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的界限被肆虐的风暴搅碎了,唯有最坚定的身法、最锋利的刀才能将这风团水雾切割开来。
而眼下,那执刀的身影就这样不期降临,布衣青丝在烈风中狂舞,偶尔展露片刻面容,依稀是个清秀的少年郎。
而他身后不远处,几道黑影紧随而至,起先只有三个,随后又不断有黑影冒出加入,最后竟有十数人之多,个个迅捷如影,猛恶如鸷,直奔那最前方的身影而去。
这是一场几乎毫无悬念的围猎。
胆敢在天下第一庄庄主的眼皮子底下盗刀,此举无异于伏虎窃铃、狼口拔牙。
没有人会相信,那昏了头的贼子,最终能够突破重围、杀出狼群。也没有人能料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竟还能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人是否来自川流院还未可知,但他一定是个疯子。一个被贪婪欲望所驱使、不要命的疯子。
矶石上的年轻弟子们起先只是观望,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们见那少年不但没有被击落,反而提刀反杀二三人,便不由得染上了忿忿情绪,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抚上了各自兵器。
他们自发地将自己代入了那猎杀者的阵营,叫嚣着要生擒那不知好歹的江湖败类,最好当众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再不敢造次。
然而此时若有人细瞧那些年轻身影中夹杂的几位老者,便能从他们面上品出些许同自家弟子截然相反的神情。
同这天底下所有心怀好奇之心的年轻人一样,在很久很久的从前,他们也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江湖中便从来只有天下第一庄看他们的热闹,如今总算轮到他们看那天下第一庄的热闹,那一张张麻木严肃的脸上,便难掩些许幸灾乐祸。
孤身盗刀,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顾死活,是愚蠢透顶。
但愚到深处、执到尽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令人胆寒的强大力量?
世人都道能以此孤勇之气逆境求生者,必定是天潢玉叶、冠缨名郎。
然而事实上,那些胆敢迎风纵棹、逆坂走丸、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举动之人,往往系出无名之辈。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因为无籍籍名所以不畏人言,因为本就再无其他退路所以反而能够奋力向前。
大风卷起璃心湖水反复侵蚀着岛岸,浪白如雪,矶石如墨,黑与白对抗交融、难解难分,一时间,天地中仿佛只剩这两种强烈而单调的颜色。
又是一声巨响,恍惚间是那一人多高的巨浪拍打矶石的声音,又或许只是高手过招时金铁击鸣的声响。
那少年许是因为方才将那把刀拿到手,驱使得还不甚熟练,刀法衔接并不完美,起势之间杀气过盛、遮掩了青刀本该有的洒脱之意。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带着生气的一斩,不仅区别于石窟中攻于技巧、过分雕琢的表演,同昨日璃心湖上那招式工整的对决也全然不同。
他在腹背受敌之时迅速做出判断,凌空一斩连退三人,足见其杀气之充沛,与其说是刚猛,不如说是锋锐,又生来有种对战局的敏锐判断和攻守本能。
“昔闻青刀迅捷如影、锋锐之气可断水流,今日一见,才知传闻并非夸大其词,倒是令人开了眼界。”
秋山派掌门沈开源喃喃出声,那张灰败的面容上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他身侧那新得了莲符的谢修闻言,面上难掩不悦。
他才是这赏剑大会的胜出者、今夜当之无愧的赢家,怎能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湖杂碎抢了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