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团子哭出来的眼泪都逸散成灵力飘荡在周围, 傅回鹤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唔, 你是想现在当场就把自己送走么?”
白面团子的哭声一顿。
傅回鹤叹了口气, 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悠闲:“不就是佳人不钟意嘛,没关系,第一次总是很难过的, 下次就好了。别为了这种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感情伤了自己,啊。”
白面团子:“……”
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傅老板并不是在安慰我。
海棠抱着白面团子蹭到傅回鹤身边, 抬手拽了拽傅回鹤的衣袖,眼睛里闪烁着可怜巴巴的恳求。
被这么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 傅回鹤撑了一刻钟终于还是没崩住, 揉着太阳穴道:“虽然有了十八学士,再加上气运加持和自身手段心性,只要给王语嫣时间,她必能成事,但是大理于这个世界不过是小国,如今辽国对大宋虎视眈眈, 签订停战协议的辽国皇帝寿命将近,大宋境内也并不太平。乔峰以死换来的两国和平共处恐怕很快就要分崩离析。”
如若在世界气运衰弱之时两国交战,恐怕……根本等不及王语嫣成长到龙气与气运足以支撑小世界。
白面团子用小短手擦去眼睛上的泪痕,吸了一下鼻子。
凡人虽弱小,但战争引发的负面情绪实在庞大,没有气运加持, 灵力运转, 这个小世界只有就此毁灭这一个结局。
可怜刚失恋的白面团子, 哭到一半发现自己不仅爱情是一厢情愿, 原本想着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也化为泡影。
海棠连忙捏捏白面团子,低声安慰道:“小白不哭,老板一定有办法的!”
被心上人当成小孩子哄,白面团子心里的悲伤更浓了。
被自家海棠寄予厚望的傅老板也很无奈。
白面团子小声道:“棠儿,你不要为难傅先生了,小世界的存续和灭亡是必然,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干预的……”
“等等。”傅回鹤忽然站直身体,“小白,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名字就真的变成小白的小天道眨巴了一下小黑豆眼,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傅回鹤皱着眉,忽然陷入沉思。
……突然感觉,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操作。
傅回鹤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青玉烟斗,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如果有一个很疯狂的办法,或许有用,但……”
“我用!”白面团子斩钉截铁道。
傅回鹤:“……你先听我说完。”
白面团子笑了下:“可是傅先生,后果会被小世界崩塌还要坏吗?”
傅回鹤一想也明白了白面团子的立场,莞尔一笑:“倒也不会,只是会让你消逝更快。”
白面团子的两只小短手垂在身侧,圆滚滚的身体站的笔直:“那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倘若傅先生愿意尝试,不论成功与否,都是我的机会。我想活,也想让我的小世界千千万万的生灵活下去,所以我一定会抓住傅先生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因为腿太短,站得再严肃笔直,看上去也还是一颗白面团子。
傅回鹤放下手,灰蓝色的眸中闪烁着锋芒,平静道:“离断斋从前一直与小世界的许多气运之子与大气运者交易,他们积蓄气运者的气运来化为己身的灵力,但与此同时,化成人形后会逸散出大半的灵力,通常这些灵力都会归于离断斋所有,积蓄孕养剩下的种子。”
傅回鹤说完,看向面前的两只。
海棠和白面团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傅回鹤,像是两个认真听讲完全帮不上忙的乖巧学生。
傅回鹤:“……”
他忽然很想念自家七童,每次他话说一半,花满楼总会心领神会,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简直比在湖水里睡个几十天还要舒坦。
傅回鹤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抬手干脆利落地划开一道空间缝隙。
海棠大着胆子探了脑袋过去看了看,发现居然是十分眼熟的离断斋后院。
“我有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傅回鹤将白面团子从海棠怀里拎出来,对它道,“小天道,要不要做个交易?”
白面团子一时间懵了,小短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傅回鹤。
傅老板肯想办法帮它已经让小天道很意外了,但问题是……离断斋还能和天道做交易的吗?
它从前怎么不知道?
它开始沉睡也只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没有再参加小天道们的聚会,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他看不懂了吗?
它是只半睡半醒十几年,不是几百年,对吧??
傅回鹤微垂眼帘,看不清眼眸中的神色,许久,他才抬眸,露出一个笑容:“没试过,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
“一个世界的崩塌并不只是单纯的因为某个气运之子的生死成败,而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能够存续的意义。”傅回鹤低声道,“对于衍生出的小世界而言,平庸的无意义就是最大的无能为力。”
“气运之子衰亡,大气运者寥寥无几,纵然你身为天道想要去挽救这个世界,所做的诸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白面团子知道傅回鹤说的都是对的,但就算明白,听到耳中也不由失落难过。
“一个人的力量杯水车薪,天道的挽留也无济于事,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从来都不是天道,也不是某个或几个气运之子。”
傅回鹤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的光芒却显得分外明亮。
白面团子一愣。
世界的主角不就是气运之子吗?
不、不对……
气运之子只是凡人,他们有生老病死,自然也有气运的盛衰转移,从没有哪一个气运之子是永恒的世界主角,所以……
傅回鹤侧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淡定而从容:“世界的主角,从来都是那些渺小甚至不起眼的凡人。”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傅回鹤轻笑了一声,“蝼蚁也未必不能撼树填海,力挽狂澜。”
白面团子的声音紧绷,大脑被傅回鹤的几句话搅成了浆糊,它下意识地顺着傅回鹤的话道:“那傅先生要怎么做?”
“当然是——把世界的命运,还给世界真正的主角。”
没有什么气运之子,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轨迹,在最后已经开始溃散的世界线中,将最后的希望留给与世界共存亡的凡人。
“这、这不就是放任自流吗?”白面团子不敢置信地提高声音。
傅回鹤摆摆手,用烟斗指了,一团散沙当然不会起到什么用处。”
“我离断斋中的花草能力卓绝,性情各异,这其中已经开花距离化形的花草更是数量不少,他们化形之际逸散出的灵力磅礴远超寻常,足以支撑小世界百年,其化形之后成为凡人更是见识颇广,手腕不凡。所以——”
“小天道,要不要来同我赌一把?”
傅回鹤微笑着,手中青玉的长柄烟斗在指间转过一个弧度,像是用剑的姿势被握在了傅回鹤的手中。
“赌赌看,芸芸众生,凡尘俗子,能不能做到小天道与离断斋之主都束手无策的困局?”
白面团子的小短手收紧,静静握成拳:“赌!傅老板,你要什么代价,只要我能给,只要这个小世界能存活下去,尽数奉上!”
傅回鹤颔首,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抹,一道金色的契约线连在了他的手腕与小天道圆滚滚的身上。
“承君此诺,契约即成。”
这一道契约,比之从前的任何一条契约都要闪耀夺目,金光璀璨。
傅回鹤手中烟斗化剑,锐利的剑气将那道原本不大的缝隙撕裂开来。
离断斋后院的灵力骤然掀起巨浪,锐利灼眼的蔷薇迅疾落地,优雅的兰草自缝隙中缓缓而来,火红的郁金香紧跟其后,最后,温文尔雅的金银花也不紧不慢,款款而出。
四株气质各异,灵力充沛的花草在傅回鹤身前舒展枝丫,争奇斗艳的花灼灼盛开,各有千秋。
傅回鹤抬手挥袖,宋国都城与辽国都城的景象被囊括在面前的水幕之上。
“大敌当前,两国对立,这样的局面轻易根本难以打破。辽国正值权柄更迭,大宋的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既然如此,不如——”
兰草化作羽扇纶巾的文人,穿过汴梁的城门。他在那处繁华迷醉的城中长袖善舞,聚集起一波又一波的有能之士;
蔷薇化作长枪铁甲的武将,奔赴宋辽边境,趁着乱世征兵自投入军。他在萧瑟艰苦的沙场之上用武力镇压群雄,一步步走到边陲大将的身边;
郁金香化作妖娆妩媚的西域美人,她被辽国的贵族进献给辽国的王族。她的笑容隐藏在金丝织就的面纱之下,一双美目巧笑倩兮,彻底将辽国本就是表面平静的局势彻底搅成浑水一潭;
金银花却是化人之后立即乔装易容,装扮做各种平凡模样的身份。他毫无声息地往来宋辽两国之间,药材、毒丸皆出于他手,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不放手的人,也绝对会被拉回一条性命。
傅回鹤的视线落在缝隙之中,静静等待了许久。
一直在犹豫与矛盾之中反复衡量的最后一株花叹了口气,黑瓣金蕊的花朵顺着灵力在缝隙周围铺开黑金相间的颜色,一身玄衣的男子不疾不徐缓缓走出,鹰眸锐利,玄玉扳指嵌于指间,正漫不经心地被另一只手随意转动着。
铁筷子花,又名……见春花。
严冬常开,肃杀萧瑟。能治疗疾病亦含毒性,是一种十分矛盾却美丽的植物。
这是傅回鹤在等的最重要的一朵花,也是这一局成败关键的一个人。
傅回鹤看向走出的男人,缓缓勾唇:“谋反这种事,应当最符合你的兴趣,在后院窝着有什么意思?干不干?”
男人指尖轻叩玄玉色的扳指,重瞳更显出冷峻犀利,他与傅回鹤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傅回鹤想要他做什么,他看向面前的水幕,哼笑了一声,将几人的身份外貌与所在位置记在心中,而后转头对白面团子道:“我需要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