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屋里也是越想越气。桌面的卷子还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给祝远山写的笔记,人家看都懒得看。段霖又窝火又难过,自己也不知道在烦什么,好像比祝远山更见不得他自暴自弃的样子。还觉得很委屈,他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自己开心,有这时间不如打两把游戏呢。
再回到学校两个人就跟形同陌路一样不说话了。以前虽然也有闹别扭的时候,但总是段霖先道歉,祝远山也会顺理成章地跟他和好。可是这回是段霖不想搭理他,平时去哪都跟李思源在一起,偶尔楚瑶也会过来聊聊天或者一起讨论题目。
祝远山有几次想要走过去,段霖身边却总是有人在,好像不管有没有他生活都没什么影响。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最初的心灰意冷过去以后,反而有种“我就知道会这样”松一口气的感觉。
但是没有哪一种感受长久地留在心里,反而一会儿觉得难过,一会儿又假装很痛快。像冷热水交替淋在身上,让他也有种像是感冒发热一样的错觉。
其实冷战也就只有两天而已,可是祝远山却跟过去好几十年似的。他在食堂病恹恹地吃饭,觉得周围的人都吵得过分。
他埋头苦吃的时候,突然就看见段霖一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踹在裤兜里很潇洒地坐在他对面了,还假惺惺地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祝远山一瞬间气得想把桌子掀了所有饭和菜和汤都糊到他脸上。但是现实里他只是惊愕地愣了几秒,然后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小声说,“没。”
两个人都很安静地吃饭。段霖吃饱后从桌上抽了纸巾擦嘴,问他,“吃完了吗?”
祝远山摇头,即使听到对面的人说“那我等你”也下意识加快了速度,鼓着嘴巴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抬起脸含糊地说,“好,好了。”
“过来吧。”段霖拿起两个人的餐盘,让祝远山跟上自己。他走在前面的时候突然隐隐有些得意地想老妈说得不对,祝远山才更像小狗。
所以就这样打了个招呼就和好了。祝远山一边高兴一边憋屈。段霖还是当老师上瘾似的教他学习,每天放学都把人生拉硬拽回家里。
尽管祝远山知道段霖跟别人都不一样,出发点是真的“为了他好”,与其说学习这件事让他觉得负担很重,不如说只是自己太没用了。
可是凭什么要管他啊?他在泥坑里待得好好的自得其乐,干嘛要把他拉上来。
突然浮现的想法却好像在心里藏了很久终于被发现了一样,转瞬间就从微弱小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焰。
正在听段霖喋喋不休唠叨知识点、耳朵都快起茧的祝远山觉醒似地气汹汹放下笔。
“你!你又不是,我,我……”他瞪着眼睛,说前几个字的时候还像是终于找到理了一样威风凛凛,到后面在段霖好整以暇的注视下声音就越来越弱了,只剩喉咙滚动时候“咕咚”一声。
“我又不是你爸,为什么要管你。”段霖冷静一瞥,帮他补完了后面的话,“我早知道你要说这个了,还有新鲜的吗?”
没有。段霖的目光非常得意,得意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咯噔”,预料到有什么不好。在同样未卜先知的强烈直觉下,祝远山趴在书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哭了半天才止住,从眼睛到耳根都红得像蒸熟了,再抬起头时还在抽鼻子,肩膀也一耸一耸。段霖举着小扇子给他扇风,被毫不留情地推开,祝远山吸着鼻子说,“讨厌。”
某个雷达忽然又动了下。段霖敲了敲桌子,“你再说一遍。”
祝远山睁圆眼睛惊奇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刚干涸的泪水又迅速在眼眶堆积起来,段霖急忙举手投降,“你这两个字是一起说出来的!你发现了吗?”
“啊。”祝远山愣了下,又张开嘴小心翼翼地说,“讨厌。”
段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拉着他反复练习。
一开始只连着说两个字,好一点了之后又尝试加到三个,等到快期末的时候就连有些成语也能一口气说出来了,但稍微长点的句子还是会磕磕巴巴。
就算这样祝远山也很高兴,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能连贯说话的,但是在妈妈离开、他被从窗户摔出去的那个雨夜之后就不太会讲话,当时的医生说这是心理障碍,但他不知道会不会好。
也没有人像段霖这样每天都在鼓励他张嘴说话,还不管他说什么都在旁边耐心地听着。
这学期就在这样鸡飞狗跳的气氛中快走到尾声。期末考试时祝远山的成绩总算好看了一点,从中间往后的名次蹿到了差不多第十五名的位置。
开家长会的时候,虽然他的座位空空如也,但老师还是当着其他家长的面非常热情地表扬了他,说“像一匹很白的黑马”,段霖妈妈表情骄傲,就好像老师夸的是她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