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大,房屋和森林生长在一起,但和人口稀少的罗弗敦相比,特罗姆瑟算是热闹非凡了,极昼时间,居民都跑出来活动,街上多了许多烟火气。
穿过海峡,陆朝深在一座叫Storsteinen的山脚下的停车场泊车。
麦朗从后备箱拿了一根在冰岛买的登山杖:“哥,记得多穿一点,等会儿要爬一小段山路。”
陆朝深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山:“你确定是一小段吗?”
“不会全部都爬的,”麦朗说,“我们要坐缆车上山。”
“缆车?”陆朝深表示不信任,“你现在不恐高了。”
麦朗:“应该..不恐了。”
一句很假的话。
陆朝深查了一下缆车的购票信息,他们现在退票也来得及,只需要收10%的手续费。
“要不就别坐缆车了,”陆朝深提议道,“我们坐接驳车上去也行。”
“那可不行,”麦朗说,“不坐缆车就看不到那个景点了。”
“但是你....”
“没关系,我可以克服的,”麦朗推着他往前走,“而且现在也没有接驳车。”
陆朝深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样的景点非要坐缆车才能看到,但无论他怎么说,麦朗都硬要上去。
他没办法,只好从车里拿了一个眼罩。
这个时间段坐缆车的人很少,检票环节忽略不计,一路通畅,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缆车的入口。
麦朗捂着心口深呼吸,嘴里一直碎碎念:“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陆朝深哭笑不得:“我们现在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不,”麦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愿意挑战自己。”
缆车是那种很简单的双人座位,像一个秋千,上面的线看起来还挺结实的。
坐上去后,麦朗突然说了一句:“这个缆车很安全。”
陆朝深忍住不笑:“嗯,我知道。”
离开站台,缆车带着他们缓缓爬升,视野逐渐开阔,麦朗坚持不下去了,戴上了陆朝深提前给他准备好的眼罩。
“哥,”麦朗凭着感觉对着陆朝深说,“到最高点的时候可以——”
麦朗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住了。
原本因为害怕和紧张而握成拳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缓缓解开,手指紧贴着手掌。
他的手被牵住了。
“我在网上查的,”陆朝深轻声说,“牵手可以缓解恐高。”
麦朗心跳得飞快,犹豫一下,把对方的手也牢牢握住。
陆朝深问:“好一点吗?”
“嗯..好点了。”
“我建议你可以试着把眼罩取了。”陆朝深说。
坐缆车不看风景,将毫无意义。
“现在有多高?”麦朗小心翼翼地问。
“后面只会越来越高,”陆朝深说,“早点睁眼早点享受。”
似乎是真的有什么魔力,麦朗没一开始那么怕了,把脸凑了过去。
“哥,你帮我取。”
麦朗看不到,所以把握不好距离,两人的距离就一指之隔。
陆朝深看了眼麦朗的嘴唇,片刻后,帮他摘掉了眼罩。
麦朗缓缓睁开眼,看了一下,现目前的高度其实没有多高,纯属自己吓唬自己。
抬头,一片粉紫色的天映入眼中。
和网络上饱和度拉满的高p照不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粉紫色,像是有人在天上打翻了颜料,本应该呈现在画上的粉玫瑰,现在变成了云。
麦朗感叹:“好美。”
此情此景,很适合对着远处大喊一声。
“好-爽-啊!”
麦朗喊完,像是给自己打了气,两只悬空的脚一晃一晃的,亢奋得很,“哥,你要不也嚎两声?”
“这我就不参与了,不想当大猩猩,”陆朝深笑了笑,“你刚刚说到最高点可以干什么?”
麦朗从包里取出耳机,给陆朝深戴上,放了一首歌:“秘密。”
音乐响起,陆朝深瞄了一眼歌名。
Everything goes on(一切照常进行)。
旋律非常有激情,虽然电子摇滚不是他爱听的曲风,但这首歌竟意外地好听。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麦朗问他。
陆朝深有点印象:“是不是英雄联盟的一个宣传曲?”
“回答正确,”麦朗打了个响指,“是霞和洛主题曲。”
霞和洛,是游戏当中的一对情侣,名字来源于古诗,“落霞与孤鹜齐飞”。
Everything goes on的副歌部分有一句歌词重复了好几次,陆朝深认真听了一下,翻译成中文大概是:无论发生什么,生活都会继续。
这句话单独拎出来,很像一碗毫无意义的鸡汤,但在特定的场景,和特定的人一起听的时候,感受又完全不一样。
麦朗没切歌,一直循环到了第三遍,缆车即将抵达最高点。
整个特罗姆瑟尽收眼底,宽阔的海峡变成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我们到了,”麦朗望向太阳,“看那边。”
陆朝深顺着麦朗说的方向看过去,云海之上,太阳没有任何遮挡,正肆无忌惮地发光发热。
金橙色地光束冲破了唯美的晚霞,照亮了湖泊,雪山,森林,以及特罗姆瑟的一切。
地轴周期性倾斜,太阳坠在地平线上,落不下去。
午夜太阳。
只有极昼才会有的现象。
大多数人去北欧,是为了极光,雪橇和冰川。
在漫长的极夜里,和家人或者是朋友待在一起,确实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但陆朝深不太一样,在无数次失眠的夜晚中,他常常在想,要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好了。
不管什么时候,睁眼都能看到太阳。
时隔七年,他终于在遥远的北国,实现了那个原本触不可及的愿望。
高空的风清新又冷冽,麦朗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一言不发,不禁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风太大了,”陆朝深吸了吸鼻子,笑着说,“这是我在北欧旅行中,最喜欢的一个景点。”
人生过了那么久,没有哪个瞬间能比现在更幸福。
陆朝深单手拿着相机,按下快门,一缕光线正好照进麦朗瞳孔中的万千大海。
蓝色和金色交汇在一起,缠绵,流动,闪烁。
以前身边总有人问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个每次都被陆朝深随便应付过去的问题,终于在今天,有了唯一解。
陆朝深觉得,自己应该是光性恋。
他真的太爱阳光了。
也太爱,和阳光般温暖又闪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