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颖:“那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坐一下最基础的过山车,如果大家对这个的反馈差不多,我们就继续玩。”
陆朝深问麦朗:“你有问题吗?”
麦朗回答:“没有。”
Liseberg的招牌过山车——Balder,百分之90都是由木头构成的,是游乐园里最不吓人的过山车。陆朝深和麦朗选的是最后排,视野被遮挡地差不多,基本上看不到有多高。
伴随着轨道滑行的轰隆声,尖叫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
接着,体验感变化遵循着这个规律:失重—恢复正常—失重—还没来得及恢复—又失重。
Balder的速度很快,从过山车下来,四个人的评论两极分化。
陆安迪和唐思颖一致认为,Balder的刺激程度很一般,高度和速度甚至不及国内的欢乐谷。
麦朗惊掉下巴:“你们是认真的吗?”
陆安迪惊掉小下巴:“你是认真的吗?”
陆朝深笑了笑:“算了,没关系,我和小麦去儿童区,你们俩去别的地方玩,注意安全,我们六点在门口集合。”
唐思颖举起一只手,比了一个OK,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收到!”
没了麦朗的“束缚”,两位如脱缰野马,直奔跳楼机和超大摆锤。
Liseberg的儿童乐园叫做Kaniland兔子岛,一丁点儿大的地方,里面全是很安静,速度很缓慢的观光项目。
陆朝深和麦朗选了一个观光小火车,进场后,两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与周围的小朋友格格不入,像是两个钢铁机甲的脚边站了很多个小小的手办。
小火车悬空了大概有十米高左右,下面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俩。
“别有心理负担,”陆朝深安慰他,“我和你一样,也不习惯那种很高很刺激的项目。”
麦朗点点头。
有点羞耻心,但不多。
“哥,你等会儿可不可以陪我去坐一次摩天轮。”
陆朝深看着他:“你刚刚不还在点头吗?“
麦朗:“我有话想和你说。”
“这里不行吗?”陆朝深问。
他实在是不忍心麦朗虐待自己。
“人太多了,”麦朗心率缓慢上升,“不是很方便。”
既然麦朗主动提出要坐,陆朝深自然答应:“好吧。”
摩天轮这种东西,一般来说都是情侣喜欢坐的,排队的时候,前后的人都在腻腻歪歪谈情说爱,陆朝深被夹在中间,感觉有点不适应,麦朗也没找他说话,他便拿起手机和之前的项目联系人沟通捐款的事情。
聊了一会儿,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类似于“Oh”这样的惊呼声。
陆朝深抬头,跟随旁人的视线吃瓜,寻找核心人物,发现大家感叹的对象.....
是麦朗?
麦朗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排队围栏的边缘,把手背在后面,掩饰着什么东西,但陆朝深还是发现了。
是一大束玫瑰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已经跑远了的,落荒而逃的人好像是唐思颖?
陆朝深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无数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麦朗的手躲躲藏藏,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难猜,但陆朝深只能装瞎,强装镇定,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心无旁骛地玩手机,虽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如果人的眼神能发出光线,那么现在陆朝深的脸应该亮得看不到五官了。
跟着队伍慢慢挪动,等他们上座舱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阵起哄声。
关门,声音被拦在门外,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陆朝深看窗外的风景,麦朗看手上的花,也不说话,因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声什么——座舱里只有两个人,而麦朗把花带上来了,这花是送给谁的,显而易见。
相比昨晚,没了无人机表演作为注意力的转移点,气氛非常微妙,非常尴尬。
陆朝深长这么大,被要过联系方式,被当众表过白,收到过情书,但这次真的不一样。
因为麦朗也是他喜欢的人。
刚才那么淡定,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演出来的。
此时此刻的心情,有点像考完试等成绩公布的时候,一不小心在老师办公室瞟到自己位居第一名的好成绩。身边有同学提前祝贺称赞一顿夸,中间可能夹着一点阴阳怪气;有同学问“是真的吗?”;有同学偷偷跑到办公室再次确定,然后大张旗鼓地宣扬起哄:“哇,是真的!谁谁谁太牛了!”
陆朝深有过这样的感受,也能精准地描述出来。
紧张,难以掩饰的激动,装作不在意,眼中依旧满是期待,甚至在等待的过程中有一丝煎熬。
他不会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一般人也看不透,但相比于年龄比他小很多的麦朗来说,就不一定了。
麦朗抱着玫瑰花束,坐立难安,心里默念着麦茜的话:Just do it。
他现在大部分的不安都不是来源于恐高,而是焦虑。
万一陆朝深拒绝了怎么办?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摩天轮静静地托举着座舱,越升越高,下面的人越来越小,直到快要缩成了一个点,舱内依旧沉默。
在两个人都不开口的情况下,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
陆朝深迅速在心里演习了一遍要说的话,然后往前靠了靠,手肘撑在腿上,手掌托着下巴。
“小麦,说吧。”
陆朝深的语气没有那么稳重,更像是和同龄的朋友讲话,“你要和我说什么?”
麦朗看了眼他们现在的高度。
还不够,还差一点。
“嗯..”
麦朗组织了一下语言,先把花递给他,“这是送给你的。”
精美的黑色包装纸里的红玫瑰看起来刚没摘多久,花瓣散发着很浓郁的香味,陆朝深闻了闻。
“谢谢你的花。”
陆朝深笑了笑,“你要不也闻闻?”
“不用了哥,我已经闻过了。”
总算是欢快一点了,麦朗稍微松了口气。
座舱已经到了最后的上升阶段,陆朝深把花放在怀里,说:“你继续说,我听着。”
“好。”
麦朗在心里背了一遍要说的话,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哥,你知道吗?关于摩天轮,有一个,很浪漫的预言。”
陆朝深看着他,摇摇头。
“据说…”
麦朗紧张得快无法呼吸了,“在摩天轮最顶点亲吻的.. 爱人,会一辈子在一起。”
亲吻?
陆朝深的心跳也快要到极值了。
麦朗喉结上下滚动,“我…”
时间不够了,不能掉链子了!
麦朗鼓起勇气,飞快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陆朝深怔住了。
就算知道麦朗会这样说,但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我对你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是想做你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藏了两个月的话终于说出来了,麦朗如释重负。
陆朝深沉默着,手心出了好多汗,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表白计划的雏形,结果今天麦朗就自己主动送上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最好的。
是直接说“我答应你”?还是说“哥也喜欢你”?
然而,这种颅内思考的沉默,对于麦朗来说是一种不详的信号。
陆朝深正酝酿着一个大胆的想法,麦朗突然语气沉沉地说:“那个....哥,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男生,平时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弟弟。”
陆朝深插不了话,手把花束的包装纸攥得皱巴巴的。
“不过我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憋着难受,我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心意而已,你不用着急接受,你也不用——”
话音未完,滚烫的脸颊突然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
麦朗的眼睛瞬间睁大。
陆朝深坐回去,抿了抿嘴。
刚才主动去亲麦朗,他敢说,这是除了两个月前说走就走去北欧旅游之外,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了。
与那些喜欢有着开拓精神的人不同,成长环境决定着他更喜欢稳定,喜欢已知。他会花很长的时间去筑起属于自己的舒适圈,确保这个圈子不会再变化。
然而,自从在哥本哈根和麦朗相遇后,麦朗就成为了他生活中唯一的变量,按理来说,这是未知的,不可控制的。
所以他会悲观,会退缩,却又迟迟不忍心掐灭心中最后的那点微弱的余火。
直到他发现,影响这个变量的最大因素,竟然是自己。
当一切都已经明了的时候,他才敢去接纳,探索。
很幸运的是,在寻找真相的途中,那些捡到的所有的碎片,都成了可燃物。
醉酒后那晚听到的那句十分不清楚的“我喜欢你”,备忘录里的告白计划,无人机组成残缺的告白文字,以及站在林间,对视时的欲言又止。
火,随即燎原。
烧掉了所谓的舒适圈和模糊的边际线,坚硬沉重的外壳不复存在,直至今日,两个人独立的个体,终于站在了一起。
他不是一个擅长直抒胸臆的人,但能在自己的舒适圈尽情施展,大胆地行动。
所以,如果没想好怎么回答。
那就亲一口吧。
“不用紧张。”
陆朝深变回了能够引导小孩的大人角色,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
麦朗被亲懵了,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刚刚被陆朝深亲了?!
也就是说,陆朝深同意了?!!
摩天轮还有十几秒就要到达最高点,麦朗如梦初醒,表白计划还剩最后一步。
“哥,”麦朗盯着陆朝深的嘴唇,咽了咽口水,“那我可不可以..”
陆朝深提前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小声地说:“可以。”
Just do it。
这句话变成了一把钥匙,麦朗感觉脖子上的沉重铐链被彻底解开,新鲜的空气顺着喉咙灌入肺腑,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羞,麦朗立刻戴上了卫衣帽子,遮住了自己通红的脖子和脸,然后凑了上去。
一眨眼,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指,在四周一片晴空万里中,制造了一片小小的静谧之地,就像在哥本哈根的初见,开门对视时,投下的那片阴影。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蓝色的海洋,变成了一片小小的,仅一人可见的湖泊,棕色的土壤也长出了旺盛的,名为“爱”的草木。
座舱在摩天轮的最高点停留的那一瞬,麦朗注视着陆朝深的眼睛,抚摸着他的脸——
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