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潜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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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蜇群被抛在身后,清透的海面之下,与陆上截然不同地风景徐徐展开。

令人感慨又怀念。

礁石嶙峋成山,珊瑚簇拥似花,各色的海鱼成群游过。

钟洺见到它们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老友,兴之所至,拿铁耙从礁石上摘了一个海胆,当场砸开喂鱼。

海胆黄随水散出,眼里只有吃食的海鱼蜂拥而至,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抢了个干净。

钟洺紧闭着嘴憋气,却也不耽误嘴角上扬。

连喂了两个,他不再耽误时间,第三个海胆撬开后扔到水底,转而游开。

路过一个石洞,看见一只兰花蟹正在吃贝,他不客气地徒手抓起螃蟹丢进网兜。

一条冒着绿光的花海猪鱼一闪而过,这种鱼约有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长,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像毒菌子,其实肉质肥美,对得起“海猪”这个名字。

这种鱼长得特别,拿去圩集卖比一般的鱼值钱。

钟洺拽起网兜,追着海猪上前,把这条笨鱼堵在了石头缝里,用铁夹子捅了两下,逼它不得不从唯一的空处往外逃,结果正好落网。

看尺寸,这条怎么也有个四五斤。

钟洺满意地攥起网兜的开口,手攥铁夹,在附近找寻还有没有别的值钱货。

接下来的时间,他又抓到五只螃蟹,其中两只兰花蟹,三只石夹红。

原本还看见了龙虾,可惜给跑了,害他叹了半天气。

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他连打了十几个海胆,从石头上扒下来几大把小狗牙螺,够好几个人吃一顿了。

又转着圈找鲍鱼,最后成功找到几个,一并收下。

网兜渐满,下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即使觉得一口气还没用尽,钟洺也预备朝水面上撤退。

就在临走之时,他忽而瞥见不远处的海底沙地上杵着一个大大的贝壳,黑黢黢的,尺寸如锅盖。

看那上宽下窄的形状就知,是个江珧,如此怎能不去看看。

江珧俗称带子,是一种上宽下窄形状的贝类,里面的裙边与柱肉可以吃,味道鲜美,尤其柱肉,晒干以后便是价格极高的“瑶柱”,在城里酒楼是可以上席面的佳肴。

但钟洺见过手掌大的江珧,脑袋大的江瑶,面前这等近两尺多长的却是见所未见,想来要长到这么大,岁数怕是小不了。

以前他听族里老人说过,甭管是什么活物,都是活得越久越精明。

这么大的江珧不躲在深海养老,反而出现在浅海,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或许会和记忆当中,那场数日后即将登临海岸的飓风有关。

用麻绳捆住江珧外壳,四面交缠绑紧,钟洺打算把这个大贝壳带上岸,让六叔公掌掌眼。

反复拽了拽,确认脱不开后,他一手扯网兜,一手扯麻绳,牵着沉重的收获返程。

此时,船上。

一群人靠着船舷望水面,七嘴八舌地议论。

“都过去好一阵了,守财他们都来回三四趟,阿洺还没上来,这小子的水性比起之前好似又长进了。”

“咱们水上人天生会水,四五岁的小子都能闭气潜底,但好成钟洺这样的真是不多见。”

“我大哥水性就不差,大嫂的娘家一脉又是珠户,她自己出嫁前也当过珠女,龙生龙凤生凤,这两人的孩子不能是孬种。”

“可惜钟涵那小哥儿是个‘八月仔’,体格子弱,不然再过几年,八成也差不了。”

“要说可惜,还是我大哥大嫂最可惜……”

钟三叔把自己说到惆怅,钟四叔也跟着唉声叹气。

恰在这时,只听得船尾处“哗啦”一声,紧接着便见了个人破水而出。

举着半截计时香的钟虎原地蹦起来,兴高采烈地喊道:“阿洺哥你好厉害,足足在水下待了一刻钟!”

钟洺举手挥了两下示意,随即甩了两下脑袋上的水,凑近船边,先把网兜和麻绳递给船上人。

钟守财和钟虎离得最近,赶紧接过,后者直接被麻绳连接的重量拽了个趔趄。

他瞪大眼睛,“哥,你这是用绳子捆了个什么玩意?”

“你拽上来就知道了。”

钟洺攀着船舷顺利登船,上船时一用力,麦色的肌肉绷紧,线条修长而结实。

下海时他当然没穿上衣,下半身的裤子也扯了,只留贴身齐大腿的小裤。

水上人都这么穿,小裤短,外裤也刚过膝盖,这般下水方便也凉快。

短短的时间内,钟守财已经帮他把网兜拽上来了,里面的海鱼、螃蟹、海胆、鲍鱼和海螺等洒了一船板,看得人难掩羡慕。

“还是你能耐强,我们游不深,下去好几趟都赶不上你一回的收成。你看你这几个鲍鱼,多大!拿去圩集上能卖好价钱。”

钟洺接过二姑父递来的布巾,擦了把脸,转而擦头发。

“水性其实是能练的,我现在比以前憋气的时间长,而且在水下找这些东西有窍门,不知道的人下去以后没个目标,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钟守财抓抓脑袋。

“能练是真,海娘娘赏饭吃也是真。”

钟洺笑了笑,没再接茬。

擦得差不多,不至于海水满脸糊眼睛后,他把布巾往脖子上一搭,去帮钟虎的忙。

说话的这一会儿,钟虎和钟石头两个人已经合力把麻绳拽上来一大截,三叔也在后面帮忙,等到巨大的江珧出水上船,连六叔公的小眼睛都睁大了两圈。

钟石头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水,水底下还有这玩意?阿洺哥,你和我们潜的真是同一片水?”

他是船上这几个人年轻小子里闭气时间最短的,几乎没一会儿就要露头换气,几次折腾,除了把自己搞得脸红脖子粗外,没什么像样的收获。

钟四叔嫌他丢人,也多少有点怕他出事,两趟之后就不让他下水了。

“我游得远一些,这个江珧是偶然瞥见的,不然也要错过。”

他见六叔公来了,往侧面移了移空出位置,“六叔公,您见识多,帮着看一眼,这么大的江珧不在深水,反倒杵在浅水的沙地里,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他装作不解,把话题往飓风上引。

“以前听说海上升龙气之前,水底会起大漩和大浪,把深海里的大鱼都翻上来,这个会不会也是一个道理?”

一番话说完,好多双眼睛齐齐看向六叔公。

六叔公面色凝重,在船板上蹲下敲了敲江珧的壳,良久吐出三个字:“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