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唐家船上热闹极了。
桌上是?满当当的?早食,晨起新?捕的?棍子鱼做成鱼饭,米粥一人一碗,佐粥的?有虾酱和酱螃蟹,加上一盆子生腌虾,一盆子煮青口,一盘凉拌海带丝,还?有好些?个海胆蒸蛋,是?直接把蛋液倒进海胆壳子里?蒸出来?的?,吃的?时候一人一个,直接用勺子舀就成。
除了做蒸蛋用的?鸡蛋,昨天买的?猪肉也还?有剩,天热放不住,只能做成腊肉,为免肉坏了糟蹋,昨天晚上钟春霞就和小弟钟春竹两个人连夜腌了,放进坛子里?。
不得不说,喜宴上这一顿大荤可?是?把村澳里?的?人喂饱了,各个走时嘴上都带油光,纷纷说把月前?江家的?那顿都不如这顿好。
桌桌有猪肉、鸡肉和鸡蛋,两盘子素菜都是?用猪油炒的?,往多了说这相当于?半桌都是?荤菜,过年都不兴这么吃。
吃人嘴短,这顿饭过后,估计村澳里?说钟洺和苏乙好话的?人也会多起来?。
再说回来?,热闹不仅在桌上菜多,更?在桌边人多。
钟洺和苏乙领着涵哥儿坐一侧,钟春霞一家子坐一侧,额外还?有钟洺五姑伯的?一家四?口人。
为此一张桌子根本不够,把钟洺家和钟老五家船上的?搬过来?,拼在一起才算是?正好。
钟家老五便是?老钟家的?幺哥儿钟春竹,相公是?鱼山澳的?齐家汉子齐勇。
鱼山澳离白水澳走船要一个时辰,算来?是?挺远,好在有船,这都不是?难事,哪怕拖家带口出门也方便,顺风而行的?时候,甚至用不上一个时辰。
是?以这次钟春竹为了吃亲侄子的?喜酒,特地提前?一日赶了回来?,除了相公齐勇,还?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年长的?是?个哥儿,叫浩哥儿的?,今年七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皮得很,小儿子才两岁,只会嘬指头。
钟春竹从小和钟春霞亲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姐弟俩有说不完的?话,昨晚钟春霞更?是?直接把唐大强赶去了齐家船上,让两个老爷们一起睡的?。
和亲姐姐头挨着头念叨了一晚,可?让钟春竹知晓了不少事。
因他上次回来?还?是?四?月里?,为的?是?爹娘的?忌日,那阵子他二姐还?跟他长吁短叹,说阿洺这孩子难管教,不知要打光棍到猴年马月,然后三个月一过,却连喜酒都摆上了。
他在鱼山澳接了人顺路带的?口信是?又惊又喜,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也知道当中的?故事定然多得很,他不央着二姐,二姐也细细同他讲了,直教人听得津津有味。
关于?苏乙,哪怕嫁出多年,钟春竹也没忘了这人,一听名字便知是?那个六指的?可?怜小哥儿。
钟家都是?厚道人,对于?什么灾星的?说法素来?不帮腔,也不往心里?去,钟春竹只搞不懂为何钟洺能和苏乙凑成一对。
他这侄子过去成日往乡里?跑,真应了家里?人的?话,那叫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浑是?个压根看不上村澳里?人的?,一门心思想?改籍,想?进城,若苏乙是?个白水澳一枝花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个不起眼的?。
到了眼下,他听罢二姐讲的?,方知缘分二字的?玄妙,也为侄子乐意正经踏实的?过日子高兴。
回娘家这两日他没少在暗中看,包括昨天的?喜宴,小两口来?敬酒时眼神你来?我往,和个棉线团似的?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真的?心许彼此。
再说苏乙,模样称不上多出挑,可?看着就让人舒服,一双圆眼睛有灵气,眼神干净,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或是?刻薄相的?。
只是?太瘦了,孕痣也黯,不养好身子怕是?不利生养,他自己也是?哥儿,知晓哥儿的?难处,比起姐儿他们本就不易有孕,谁家娶夫郎不盼着早生贵子开枝散叶。
他把这事记下,想?着临走前?得找个机会,分别提醒钟洺和乙哥儿一二。
吃罢早食,钟洺和苏乙暂且闲不下。
苏乙新?过门,没有公婆但有长辈,他俩人需得去钟家三叔家站一站,昨天三叔和三婶可?没少出力,另还?拿了礼,打算去谢孙阿奶。
她老人家收留了苏乙半个月,加起来?没要够一钱银子,成亲当日还?当了半个娘家人送嫁,这份恩情值得记下。
至于?四?叔一家,钟洺是?不打算去的?,昨天喜宴,他四?婶伯郭氏果然称病没来?,只四?叔带着钟石头来?随了礼,吃了酒。
既然人家是?这般态度,他们何必上赶着去招呼,原本纵然是?亲戚,总也有亲有疏,出海时也只需要和四?叔与?钟石头打交道,和郭氏远了就远了,碍不着什么。
真要是?传出去,他一个当婶伯的?和侄夫郎作对,人家没过门就企图穿小鞋,丢人的?是?他自己。
到了三叔家,钟三叔和梁氏都高兴得不行,自是?一番招待。
梁氏还?专门给苏乙冲了一碗糖水,接着唤来?钟虎,让他将钟豹和钟苗都找来?,挨个叫了人。
“现下是?嫂嫂了,以后可不能叫错。”
钟虎现在看见钟洺与哥儿走在一处,还?有些?回不过神,怎都是?一家兄弟,差距这般大。
他暗中喜欢姐儿喜欢许久,最后眼瞅着姐儿嫁了旁人,他大堂哥不久前?还?和自己打光棍,羡慕守财哥有媳妇送饭,结果这才多久便好梦成真。
三叔家孩子多,昨天见是?见了,就是?匆忙,今日才算是正式认了认人。
结束后一家子围坐,钟三叔这人爱摆个长辈架子,最喜啰嗦,以前?钟洺不着调时没少听他说教,后来?听多了,见了他便绕路走,把钟老三气得直蹦。
现今见钟洺学?好了,还?成了家,对着苏乙,他那老毛病又犯了,把着一盏子粗茶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实则细想?想?,无非就是?些?踏实做事、勤快持家、攒钱立业的?老生常谈。
说着说着,钟洺已经神游天外,钟虎对着船板上的?一个木疤发愣,钟豹和钟苗哈欠连天。
苏乙不是?钟洺,以前?哪有长辈正儿八经和他说这些?,放在别人那是?听得耳朵起茧,在他这新?鲜得不行,听到关键处还?会点头附和应答。
钟三叔仿佛遇见了知音,到了后来?,好脾气的?梁氏都坐不住也受不了了,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结果这人和没看见似的?。
梁氏无奈,只得换了法子,给钟洺使眼色,让他寻个由?头赶紧溜。
钟洺巴不得如此,他和梁氏交换了个眼神,又被迫听了几句,找准时机,主动开口道:“三叔,坐了好半天,着实打扰你和婶子了,我俩也该走,因还?得往孙阿奶船上去一回,去晚了怕是?要赶上午食饭点,多少不合适。”
钟三叔连声道:“那里?是?该去的?,你俩这事做的?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