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越县也有码头,能撑船走水路,只是?难免绕远,算来走官道是?最快的。
一辆牛车挤一挤能坐五六个人,但钟洺虑及夫郎和小弟都是?哥儿,难得?出门一趟,何必和别人挤在一处,就花三十文单雇了一辆车。
南街的摊子交给二姑看顾,最近唐家因建水栏屋,家底狠狠薄了一层,全家上下挣钱的劲头更足。
唐大强忙着出海打鱼,早晚各送一批鱼获到乡里摆摊售卖,唐莺在石屋做酱,月月可得?固定的工钱,余下一个唐雀,过去都是?和钟豹、钟涵他们混在一起,赶海捉蟹摸蛤蜊,近来却常跟着钟春霞来乡里摆摊。
他本就性子大方,现今整日看秤算账,练得?嘴皮子愈发利落。
有时候钟洺看着唐雀,不?免会想钟涵再?大几岁会是?什么样?,但无论长成?何等性子,只要健康平安,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就知足了。
“大哥,嫂嫂,我有点难受。”
土路不?平,牛车轱辘滚过时难免晃晃悠悠,水上人能在随浪起伏的船上行?走自如,却会在牛车上被颠得?屁股痛。
钟涵刚上车时兴致勃勃,左看右看没个消停,连拉车的牛甩着尾巴撇粑粑都盯着看,然而路程还没过半就蔫了脑袋,委屈巴巴地就近往苏乙怀里靠。
这种时候他很是?会选人,大哥的胸口硬邦邦的,还是?靠在嫂嫂身上更舒服。
苏乙有些担忧地摸摸他额头,摘下自己的藤笠给他遮阳,温声哄他道:“你这是?让牛车给晃晕了,闭上眼别乱动,很快就到了。”
钟涵乖乖贴在苏乙的肩头,天上的日光洒下,照得?人周身暖融融,没多久就生出一丝睡意?。
钟洺低头从后面看他一眼,悄声同苏乙笑道:“似是?睡着了,肯定是?昨晚听说今天要进城,高兴得?晚上没睡好。”
县城对于生在村澳里的孩子而言,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一趟。
苏乙轻轻拍了拍小哥儿后背,记得?他刚嫁过来时钟涵瘦弱,后背摸着只有薄薄一层肉,不?像现在揉起来软乎乎的。
“让他睡吧,头一次坐车不?习惯,兴许等回来那趟就好了。”
车夫见状也将牛车赶得?慢了些,他这趟不?少赚,遂不?急着赶紧进城拉下一趟。
但官道忙碌,来往的人和车都多,路过的牛蹄子驴蹄子扬起尘土纷纷,钟涵没多久就被吵得?坐起身。
“大哥,还有多久能到?”
“你自己去问赶车的阿叔。”
钟涵有些怕生,但大哥和嫂嫂都在侧,他鼓起勇气往前挪了挪,问那赶车的汉子道:“阿叔,还有多久到县城呀?”
没人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娃娃,汉子闻言极有耐心道:“就快了,至多两刻钟。”
又跟钟洺与?苏乙聊起,他家里也有个小哥儿,比钟涵大些。
“刚上车时,我还以为这哥儿你们俩的娃娃,又觉得?你们小两口太?年?轻,孩子不?该这么大。”
钟洺和钟涵两兄弟岁数差得?多,钟洺又生得?高大,偶尔忙起来胡茬刮不?干净,更教人觉得?他比实际年?龄多出个几岁,过去确实常有人这般误会,以为小仔是?他儿子。
不?过自从娶了苏乙,反倒少有人这么问了,实在是?他夫郎一看就是?个刚成?亲不?久的小哥儿,面嫩得?很。
“总算到了。”
汉子没说假话,说两刻钟就是?两刻钟,上车时说定了下车的地方,是?离城门不?远处的一车马行?,他们这些赶车的人都在附近等活。
“回来时你们也来这处坐车就是?,若能赶上我在,我再?拉你们一趟。”
钟洺应声好,与?其结了车钱,扶着夫郎和小弟下车,看钟涵小脸泛白,仍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遂在往前走时留心着街旁,见了个贩凉果的,买来脆青梅和蜜山楂各一包。
“吃点带酸头的压一压,要是?嫌酸就别往下咽,含嘴里也有用。”
打开包青梅的油纸,清冽的酸气扑面而来,惹得?钟涵神思骤清,他听大哥的话,塞了一颗在嘴里,走出一段路便慢慢恢复了精神,又开始叽里呱啦地问这问那。
苏乙也被钟洺喂了颗青梅,被生生酸出一包口水,五官都皱成?一团。
钟洺同样?咬破口中果子,疑惑道:“有这么酸?”
他怎么不?觉得?。
他让苏乙吐出来,别怕浪费,省的酸倒了牙,苏乙却不?舍得?,这东西买了也不?便宜,愣是?嚼嚼咽下去,又含一粒蜜山楂去压酸味,半天神情?才缓过来。
“喝梅子酿时怎不?觉得?酸,足以可见里面加了多少糖,怪不?得?卖得?贵。”
苏乙揉揉腮帮,想起上回钟涵在白雁家吃梅子干被酸的模样?,“你也别嚼了,含一会儿就吐了。”
然而钟涵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同样?龇牙咧嘴地吃完才罢休。
钟洺笑着把脆青梅包好放进苏乙挎的篮子。
“还是?别吃了,拿回去泡水喝算了,在水里加点蜂蜜,搁一颗梅子,应当?不?难喝。”
县城人多,车也多,路比乡里宽,能并排跑得?下两辆马车,看得?人目不?暇接。
钟洺紧握着夫郎和小弟的手?,生怕走散,又让钟涵一定不?能离开他和苏乙的视线。
“县城里有拍花子的,把你迷晕了塞船里,给你拐到不?认识的地方去。”
钟涵吓得?一把抓紧他的衣摆。
苏乙摸摸小仔头顶,问钟洺道:“相公,咱们先去哪?”
“我从詹九那打听到一个专磨各种棋子的工匠,咱们先去那里看看,过后再?随便转转。”
那吴姓工匠住在一名叫肚脐巷的地方,巷子又窄又长,他们一路打听过去,总算找对了门。
时下棋子多是?陶瓷烧制的,价钱平常,但那等好附庸风雅,秉烛手?谈的文人墨客,买个文房四宝都要讲究何处的笔、何处的墨,用的棋子同样?花样?百出。
而除了陶瓷棋子,其余无论是?木,是?石还是?玉,都要靠人手?一粒粒地磨过去,修得?每一粒都大小相同,圆润不?刺手?。
有人需要,便自然有人专营此业。
凭借一包鱼脑石,钟洺得?以见到吴姓匠人,进了门后说明?来意?。
九越濒海,用鱼脑石做棋子是?早已有之的传统,匠人懂得?给鱼脑石染色的办法,能做出双色的成?套围棋子,触手?温润,据说夏日里也凉意?十足,不?沾汗水,不?易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