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上午落了一阵子雨,苏乙留在家中,没去看摊子,晌午头听说退潮,遂去岸边溜达几圈。
回来时收成不少,人也倦了,便和?钟涵在家把赶海拾捡来的各物分类收拾好,阖上门打?个盹。
他自有了身子,惯是爱犯困,无论?什么时辰,倒下就能睡,眼皮像是抹了浆糊,加之除了闻到死鱼烂虾那等腥臭,轻易不觉得反胃,饭也吃得下,认识的人都说他命好。
不过也有人说,这么乖顺的,想?来不会是小子,言辞间有惋惜之意,苏乙和?钟洺却是不在意这个,头胎纵不是小子有什么打?紧,那么些人家头胎是哥儿、姐儿,或是生了好几个也没有小子的,也没见日子就不过了。
午觉歇是歇了,但也歇不长,不是那等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骨头,做不来那等一觉睡到傍晚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过去,苏乙已醒了,只是还?拥被靠在床头发愣,正是这会儿发觉小仔把屋门推开一条缝,偷偷看来,发觉他醒了才笑道:“嫂嫂,雁嫂嫂来了!”
他赶紧掀被下床,对着?铜镜拿梳子抿了抿头发,瞧着?差不多能见人,方启门出去。
白雁立在堂屋里,正逗着?凑上来的猫。
“嫂子怎的这会儿来了,快坐下说话。”
苏乙一见白雁就笑开,迎上前看一眼背在身后?襁褓中的女娃娃,“我?怎觉得这小孩子几日不见就是一个样,出落地愈发水灵了。”
两家亲近,白雁也不多和?他客套,落座后?把手里东西放下,孩子抱到前面来,与苏乙笑言:“奶娃娃能看出什么来,属你会夸,我?看着?都一个样。”
转而?指着?桌上东西道:“这是我?娘做的腌酸笋,取那夏日里挖的麻笋,腌到现在滋味最绝,她做这个极有一手,生晨姐儿之前我?一个人就吃了好几坛子。想?着?你如今也爱吃口酸,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送来。”
“我?说怎的刚才就闻见一股子勾人的滋味,我?都往外冒口水了,多谢嫂子记得我?。”
苏乙掀开篮子盖,看一眼里面在碗里冒尖的酸笋,舔下嘴巴,还?真是有些馋,当下就盘算着?晚上煮一锅粉配着?吃。
收下酸笋,苏乙说要去冲茶,白雁不让他忙。
“你身子也沉,忙活什么,过了晌午我?也不吃茶,自生了这孩子就添了个毛病,晚些时候吃了茶就容易夜里睡不着?。”
但人家上门总不能空着?桌子,苏乙便让小仔去抓两把核桃来敲着?吃,自己去灶房洗三个粉嫩嫩的桃子,一人拿一个。
准备吃桃时小晨姐儿不知?那是什么,只看见大人举了个东西在动,就忍不住上手抓,白雁无奈,只好把桃放下。
“有孩子在,什么都干不成,我?还?是先不吃了。”
苏乙便说一会儿多洗两个,回去时带着?走。
“家里还?有呢,再不吃怕是要太?过熟软。”
钟涵对奶娃娃很是感兴趣,啃着?桃子凑近看,苏乙拿着?小锤挨个敲核桃,敲出来的果仁撇到碗里,谁想?吃就抓来吃。
说起给孩子缝衣裳裁尿布,话头起来就打?不住。
“以前看谁家生孩子,船上晾一排尿片子还?不觉有什么,轮到自己才知?多恼人,见天的下雨,脏了的晾不干,真晾干的收进来也泛着?潮气,用之前还?得烤烤火,不然容易捂出疹子,难受得孩子整夜哭。”
苏乙听着?也跟着?揪心?,在海边船上养个孩子属实不易。
“那好似只能多裁些尿布备着?,再收进能隔潮的箱子里存下,省的时间都搭在折腾尿布上了。”
白雁深以为然,“是该如此。”
坐了也就两刻钟,白雁怕时间久了孩子哭闹,便说要回去。
苏乙给她装几个洗好的桃,放在空出的竹篮里和?空碗挨在一处,白雁背起孩子出门,恰逢钟洺在屋下停船。
“嫂嫂来了,怎不多坐一会儿,我?自乡里买了些糕饼来,还?有一把莲蓬,进屋去一起吃。”
白雁摇头笑道:“我?带着?孩子来的,晚回去她又要闹,到时都不得安生,且已拿了你家的桃了,怪不好意思。”
闻得白雁是为了送酸笋子特地来一趟,钟洺硬分了几支莲蓬给她。
“这东西就是图个新鲜,当个零嘴,实也没什么吃头。”
白雁想?推让,苏乙也跟着?一起劝,往她篮子里塞,她只得道:“那我?就厚脸皮拿着?了。”
背后?的晨姐儿也睁着?大眼睛,“啊啊哦哦”的不晓得在讲什么,钟洺吹声口哨,引得她咧嘴咯咯笑。
他素来喜欢小孩子,一想?到明年这时他和苏乙的孩子也要有几个月大了,扬起的唇角更是压都压不下。
进了屋,钟洺买回的东西摆了一桌子,连钟涵都疑惑道:“大哥,现在备着东西过中秋是不是早些了,还?有七八日呢。”
主要是钟洺采买的皆是鲜肉鲜菜,大热天里实在搁放不住。
“不过节还不能吃些好的了?”
钟洺在码头上见了那告示,心?里欢腾,本只是去买两把绿叶子菜,再割些鲜肉,后?来逛着?逛着?东西就多了,想?多做几道菜。
这是他重生而?来后?一直盼望的事,且事实甚至比他所盼望的更好,今日水上人能置地,明日是不是就能盖屋,后?日是不是就能改换贱籍?
需知?田地乃陆上人的立身之本,是能传家的基业,任盖再大的瓦屋,也有破败坍圮的一日,只有能种出粮食的田地最稳妥。
这道口子即从此处开了,接下来定是有盼头的。
苏乙见钟洺喜上眉梢,总觉得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他解开裹着?糕饼点?心?的油纸包,让钟涵拿一块去吃,浅笑道:“你看你大哥乐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乡里捡着?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