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杀人的感觉其实很不好。
鲜红的血液仿佛曼殊沙华盛开在柔软的人体上,若是绽放在头骨,作为点缀的还有雪白的脑浆。
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刺鼻的硝烟涌进鼻腔,刺激你的神经,不断告诉你,你在这一刻堕入地狱,无论怎么赎罪,你都被耶和华所抛弃,永远到不了天国。
可我后悔吗?
眼前的白色宅邸,暖黄的灯光从三楼墨绿色窗帘的缝隙里钻出来,晕开在幽蓝的夜色里,法国梧桐一如既往地准时落下薄脆的叶片,风吹起时在地面上刮出沙沙的声音。丘比特的箭矢依旧喷出璀璨的水柱,空气里有股冷杉林的味道。
我想,我应该是不后悔的。
你听,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飘荡在寂静的夜里,仿若那一晚的雨夜。我出神地聆听,视野逐渐变得湿润。
那是他最爱的曲子,也是我最爱的曲子。
他总是在我最柔软的时刻弹奏这首曲子。
*“走到岸边——*
*那里的波浪啊,*
*将涌来亲吻你的双脚,*
*神秘而忧郁的星辰,*
*将在我们头上闪耀。”*
我用俄语念着这首诗,步入琴房,从后抱住他,他丝毫不惊讶,十分自然地侧过头来吻上了我的唇,仿佛我们的分别不过是在昨日。
吻得很动容,他扯过我搂在怀里,几乎是汲取氧气一般地热烈亲吻。
我勾住他的脖子,感受他舌尖柔软而甜蜜的味道,双手忍不住抚摸他绸缎般的银发。睁开眼,迎上了他凝视我的目光。
松开我,他微扬唇角。
“你回来了。”
我点头:“我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么美,绿眸在此刻清澈如阳光下的贝加尔湖,白皙无暇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哦,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卷翘如飞扬的蝶翼,我捧起他的脸,深情地亲吻他眼角的泪痣。
他凝视我的眼睛,右手缓慢伸进我的衬衫里,如登山的旅人顺着脊骨一节节向上,随即微微一滞。
他触碰到了我背上的枪伤。
“疼吗?”
我有些讶异,他居然知道我受过伤?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又不能知道呢?
他是驻德苏军总司令,西柏林或许布满了他的线人,无论是专门为军队提供情报服务的军事情报总局格鲁乌,或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甚至东德的史塔西,只要他想,所有机构都会为他服务。
我微笑问:“你一直在关注我?”
他并不回答,只是说:“你到检查站的那一刻,他们就给我打电话了。”
他牵住我的手,亲吻我的手背:“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什么?”我问。
他罕见地挑了挑眉,笑容里带有神秘,慷慨地显示他不错的心情。
不久后,房门被敲响,他走过去开门,安索洛夫出现在门口。
“谢谢你,安索洛夫同志,请你早点休息。”
“您也是,将军。”
尤利安关上门,一股甜香涌来,我惊讶地看到他手上居然端着一份苹果派。
“这……”
他笑着将苹果派放到大理石台上,说:“吃吧。”
望着那份苹果派,烤焦的卷边,细碎的橙皮,我惊呆了。
“这是蔡塞尔夫人最后的嘱托。”他看了看我:“按照她留下的食谱做的。”
我颤抖地拿起刀叉,望着那份苹果派呆立在原地。
“那……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尤利安眼神有些闪烁,他移开目光落在三角钢琴上,神情依旧沉静如水。
“已经枪决了。”
“枪决了……”
我感觉双腿一软,手里的刀叉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尤利安,我不明白,部长不是你们苏联军方钦点的史塔西最高指挥官吗?你们怎么就放弃了他?”
我抓住他腰间的衣服,迫使他看我:“你能告诉我原因吗?难道是因为贝利亚?”
“莱茵!”尤利安皱起眉头轻轻呵斥了我一句:“不是所有的话都能随便说出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找出个缘由,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只知道部长是真心喜欢我,安妮也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喜欢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