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 6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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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又去了苏兹达尔,莫斯科周边的一座美丽的小镇,在那里尤利安告诉我,这座满是教堂和修道院的小镇是他和萨沙的故乡。

“很奇怪吧,这里都是教堂,但我和萨沙从小都是无神论者。”他抚摸我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我一愣,然后迅速扯了回来。

“这个你不能碰。”声音有些响亮,他的手在半空中凝滞片刻,随即缓缓落下。

“抱歉。”轻轻的道歉后他低下头,意识到这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修复的裂隙。

“没关系。”我抚摸十字架,然后放进了内衣里。冰凉霎时刺激胸口的皮肤,我打了个冷噤。

四月了,空气依旧这么冰凉。但在苏兹达尔,这凉丝丝的空气里却带着苦艾和荞麦的香甜。我们来时是早上,朝霞像火一般燃烧,散布柔和的光晕。蜿蜒曲折的河水流淌在绿茸茸的草原上,棕绿色的榉树林下长满了低低矮矮的浆果丛,零星的野花如星辰点缀其间。远处一只只纺织娘跳跃在树梢,后又划过蓝金的天空,发出热烈而轻快的生之鸣奏。

清晨的光晕中,拜占庭式的大理石建筑展现梦幻般的白色外墙和宗教氛围浓厚的尖顶,精美的浮雕触手可及,栩栩如生地演绎着旧时俄国艺术的生命力。我站在一处修道院里,看着圣母像,整个人都惊诧不已。

尤利安牵起我的手,带我向修道院后的河岸走去,他指着河对岸的一处农场说:“看,那里是我和萨沙曾经住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原先的旧房子早已不存在了。”

我目光炯炯地注视那处河岸边的平地,仿佛可以看见两个小男孩手牵着手奔跑在河畔的青青草原上,草尖拂过他们又细又嫩的腿,他们笑着,跳着,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能叨扰到他们。

他们是苏兹达尔的天使,与古拉格,契卡,战争,军队都不相关,他们是纯洁的化身,是奔跑在河岸无忧无虑的孩子。

突然,一道温热划过脸颊。

原来不只是我,他们的命运又何曾自己做过主?政治,战争,对立,争夺……悲剧在这种年代不断上演,多少人的一生就这样被摧毁。他们终生都将活在无法成为自己的痛苦中,只能迎着残酷的命运咬牙走下去。

我仰头看向他,他正出神地看着河对面,风轻云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碧眼中隐隐泛起怀恋的波浪,暴露了他心中难以掩藏的情绪风暴。

我牵起他的手,问:“要去对面走走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在这里看一看就好了。”

心脏就像被扎了一下,原来,那是他不敢触碰的过去。有的人年少离去,至终都未曾再次踏足出生的那片土地。如此想来,我却也还算幸运。

后来我们又去了一些教堂和修道院,吃了一些当地的美食,尤利安心情很愉悦,我们在河边漫步时,我捡起一块漂亮的鹅卵石放进了口袋里。

“做什么?”他问。

“送给萨沙的。”我轻声说,不知为何有些害羞:“他也很想念故乡的,不是吗?”

尤利安弯起眼眸,牵起了我的手:“萨沙会很喜欢的。”

我们在苏兹达尔呆了一个多星期,红砖白墙的拱形门下,暮光将我们笼罩,我们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忘情的亲吻。河中央的小船上,我穿着斯拉夫传统服饰,他笑着给我拍照。草原上牧羊人在放羊,我们坐在田垄边,看夕阳西下,夜色星朗。

心中的荆棘正在悄然死去,玫瑰逐渐盛开,散发阵阵幽香。

旅行的最后一站,我们来到了贝加尔湖。他说,他在这里为我准备了惊喜,在飞机上无论我如何追问他都守口如瓶,只是露出浅淡而神秘的笑意。

贝加尔湖,贝加尔湖,荡漾碧波的贝加尔湖,东西伯利亚瑰丽的蓝色钻石,清风微抚的恋人明眸。新月形的湖泊周围是艳丽的山景,在春天渲染靓丽鲜明的色彩,白桦林间的传统木屋燃烧梦幻的篝火,金翅雀振翅飞向蔚蓝广阔的天空。

他穿着一身普蓝色的大衣,从黄绿相间的山林中缓步而下,走向碧波微澜的湖水。银发随风飞舞,闪烁绸缎般的莹润光泽,而阳光却像是被揉碎了,洒在晶莹剔透的湖面上。他立定于湖畔,回首冲我恬然地微笑,这一刻时间定格,成为我一生永远无法忘怀的画面。

就像阿列克谢·萨夫拉索夫笔下的风景画,美得一塌糊涂。

就在快被迷晕之际,他向我招手。

“在这里等着。”他指着湖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一会儿会有人来见你。”

“谁?”我好奇地问,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帮我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还贴心地为我整理了一下围巾。

“嗯,漂亮了。”他弯起眼眸笑,然后起身朝林间的木屋走去。

我有些呆愣地坐在石头上,心想这难道是他所说的惊喜?湖水在脚下涌来,我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触碰的刹那,冰凉入骨,我打了个冷噤。

过往很多时候,当我凝视他的眼睛,曾幻想贝加尔湖在风中荡漾涟漪,而我就站在湖畔,伸出双手,任那柔润的湖水淹没我。然而极北的深湖拥有难以想象的低温,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会把我冻伤。

可是后悔吗?我不禁苦笑,的确后悔过,但若重来一次,或许还是同样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再次把手伸进冰凉的湖水中,渐渐地,似乎感受不到冰冷,只剩水的莹润。就在我出神之际,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莱茵。”

我睁开眼睛,闻声望去,下一秒,我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眼前的人,一身灰扑扑的旧式魏玛大衣,浅棕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不堪,遍布皱纹的脸上露出我万分熟悉却又觉得陌生的神情,那双沧桑的灰蓝色眼睛里映照着湖水的光斑,睿智且深沉,而他又微张着唇,显出一副惊讶而又不知所错的慌乱,就像个不受宠的孩子面对新年礼物时露出的既期待又小心的神情。

而我,我想肯定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望着他完全忘记了说话。良久才支支吾吾挤出一句:“是我......”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在你旁边坐一坐吗?”

我木然地点头,然后挪动身子,给他让出个地方来。他有些欣喜地坐到了我身旁,继而便是沉默。

这叫我怎么敢相信?兰德尔·穆勒,我的父亲,二十多年未见面,缺席了我整个成长过程的男人,此刻就坐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看着贝加尔湖?

我神经紧绷到面部都在抽搐,千言万语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微侧头,便看到他那双放在腿上沟壑遍布苍老的手,我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老了。

可他也不过才五十多岁,可见这些年他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我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