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根尼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我从恍神当中惊醒。
“莱茵啊,你说你是不是来这里也太勤快了一点。”
审讯室里,叶甫根尼饶有意味地抿了口红茶,灯光下的他煞白煞白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和变形,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醒目,怪可怕的。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追的是弗兰克已经够巧了,追弗兰克的时候克格勃突然冲出来胡乱开枪,开完枪后就出现指责我立场有问题,然后那几个包围圈其实早就存在。
看来围堵的不止弗兰克啊,就算我当时不准备放过弗兰克,想必也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让我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弗兰克逃走吧。
我抬眼迎上叶甫根尼狡黠的目光,疲惫地笑了笑,说:“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腿疼得很。”
叶甫根尼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红茶:“怎么说呢?小莱茵,我可不愿意怀疑你的立场有问题,但大家都看到了,弗兰克·罗利特身受重伤还能从你手下逃走,要不是咱们在外面留了一手,这条大鱼可就溜走了。亲爱的,你总得给我们个交代吧,大家可都知道你把咱们克格勃第二总局的那一套全都学到了手,实力可是相当强悍呐。”
他这话说得完全不留余地,就差把“叛变”这词儿安我头上了。我自知理亏,虽然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局,然而我在局里确实也中了招儿。我只能嘴硬说是自己实力不济,在火拼中乱了阵脚,不小心让弗兰克逃走。
叶甫根尼只是含笑听我讲,一副“你就狡辩吧”的神情。
“好了小莱茵,多说无益,本来你是阿兹雷尔将军的人,我们不能轻易动你,但这次在这种局势下你的举动实在有点过火了,任何出格的行为都要有所偿还,我想你是理解的吧。”
他和颜悦色地说出审判的话语,我只能老实点头。
“那好。”叶甫根尼站了起来:“喏,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何况你也是史塔西的中高层,自然不会让你受苦的。”
他慢悠悠地说:“拘留你一个月,总没意见吧?”
我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叶甫根尼根本没理我,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而我,堂堂的东德国安部总侦查局反间谍侦查处副处长,当晚就被关进了克格勃在卡尔斯霍斯特的一号监狱里,即将迎来每天三次雷打不动的询问和审查,必要的时候还会用上一些特殊手段。
我真的是叫苦不迭,这他妈的上哪儿说理去。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我烦心的,多年以来的情报工作让我敏锐地感知到这事儿其实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尤利安去的。要知道苏联高层的政治斗争一直都非常强烈,尤利安和萨沙曾经报复性地清除了那么多异己,如今萨沙不再,当初的仇恨快要到了反噬的时刻。
只希望尤利安能够把持住,不要管我这档子事儿,熬过这个月我还能有信心的。但凡他做出什么动作,有些帽子就要扣到他的头上了。
如我所料,整整一个星期,我被折磨得精神都快失常,各种测谎仪都用上了。在一次迷迷糊糊中,我看到牢门打开,索尼娅走了进来。
她命人离开后,把我抱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几粒药片,快速喂进我的嘴里。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莱茵,再忍忍,他不能动作,你明白的吧。”
我艰难地点头,把那神经安抚药物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谢谢你,索尼娅。”
索尼娅心疼地抚摸我的脸,喂我喝了点水,说:“等审查结束我第一时间把你接回去,不只是你,他快受不了了......”
我心痛得不行,抓紧了索尼娅的手:“这是个陷阱,千万别上当。”
索尼娅苦笑,爱怜地望着我,轻抚我紧拧的眉头。
“我们哪里不知道......可你在这里受苦,他又怎么能心安......”
很快索尼娅便松开了我,起身朝牢房外走去,我睡在铁架床上有气无力地目送她,要知道她能来这里也是以身犯险。我的好索尼娅......我沉沉睡去,努力积存体力应对下一次的审查。
期间索尼娅再来过三次,喂给我吃的药剂数量一次比一次多,最后一次甚至抱着我低声啜泣了起来。整整一个月,我瘦了十几斤,克格勃的手段可见一斑。
当然得不出任何结论的,叶甫根尼心知肚明,不过直到我被释放的那一刻我也搞不清楚叶甫根尼到底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执行者?还是谋划者?要知道他是东德所有克格勃的头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能跟尤利安进行暗中抗衡的。然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矛盾呢?尽管尤利安曾经为我对他动过手,但那种矛盾在他们这种层级的人物中不值一提。
我这个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被索尼娅接上车后就径直来到了白色宅邸。
索尼娅把我扶到三楼琴房,推开门后我自己走了进去,尤利安几乎是一见到我就把我抱在了怀里,失而复得般地颤栗着。
“怎么你也瘦了。”我掐掐他的腰。
尤利安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长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莱茵......”
我们缓慢地躺在了沙发上,他心疼地吻我,喂我吃药。
“早就准备好了,对你的恢复有好处。”他一遍遍抚摸我的头,生怕我不在了似的。那深陷的眼眶,消瘦的面颊,可见这个月他也没怎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