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神庙。

庭深一睁眼, 就看见英普半撑着脑袋，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银白色的长发散散垂落着，有一缕在锁骨的凹陷处打了个卷儿, 更多的则是淌在胸前, 遮住了一些美好的胸肌。

注意到庭深在看那里，他微微一笑, 把领口拉得更开，大有大大方方给庭深看的意思。

庭深：“……”

倒也不必这样。

“早上好，陛下。”简单的一句问好，硬是给英普拗出了一股妖妃劲儿, 他亲昵地点了点庭深的鼻尖, “你又回到我身边了，真好。”

庭深早起总是要犯会儿迷糊的，因此，没能捕捉到英普话里的意味深长。

发了会儿呆，庭深才想起来，昨天半夜发生了什么。

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问英普：“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被那个神秘的兽首男人抱回来的。”英普回答道, “陛下, 他是冥王大人吗？”

庭深点点头。

从英普的叙述里, 庭深得到了如下版本：昨夜，他被阿努比斯带走, 英普一个人在卧室里, 他吓坏了, 但没过多久, 阿努比斯就又一次凭空出现, 把昏迷中的自己交还给英普，并嘱咐他不要声张，照顾好自己。

“他看起来怎么样？”庭深问。

庭深记得，昨夜阿努比斯当着他的面挖出了心脏，那鎏金的神血甚至有一滴滴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阿努比斯还好吗？

神明，是不会死的吧？

他到底是对庭深有特殊意义的代码，庭深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他看起来很好。”英普笑着反问，“您很在意，所以传言是真的——您与那位冥王大人，是情人关系吗？”

“你介意吗？我……”

庭深想说，你其实不用介意，非常抱歉利用你，但我们的婚姻恐怕无法成为事实，我会以别的形式补偿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介意。”英普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庭深的唇上，意有所指道，“很早之前，我就做好了与其他人一起分享你的准备。”

好奇怪的一句话。

庭深蹙了蹙眉，但英普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他指了指庭深的胸口，说道：“昨夜您被那位大人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不敢再打扰您帮您换衣服……侍卫快来伺候您起床了，您要不要先换条袍子？”

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庭深瞳孔瞬间放大——他的袍子，被神血染成了金色。

是阿努比斯的心头血，足有巴掌大的那么一摊。

“我去换条袍子。”他低声说道。

然后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浴室——路过写字台时，没忘顺走桌面上的《白昼通行书》。

神庙的主卧室相当大，连接着一个有巨大浴池的浴室，引入的是沙漠地下水。

靠后一点，还有给贴身侍卫的居所，不过庭深从来不让他们住在自己这里。

这会儿，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简单地洗漱换衣服，他甚至没来得及洗一把脸，整个人急匆匆地往最后面的小房间里走。

关上门，庭深从桌上摸到两颗随处可见的火石，打出火花，点燃油灯。

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研究他这些日子攒下来的《白昼通行书》。

不行。

都是和奥西里斯有关的片段。

庭深不由有些埋怨自己早上脑子启动太慢，早知道就现写一份了，这里没有笔，还得回去一趟。

突然，他看到了一页。

草纸上有一页抄写得很长，是他昨晚已经很困了的时候抄的，没注意摘抄了部分和冥王有关的，而非明确指向奥西里斯——现在，至少现在，冥界之主还是那阿努比斯没错吧？

庭深把那一页上可用的内容小心地撕下来，开始祭颂：

【现在这颗心确实

称量过了，它是纯洁的。

在他的里面找不出邪恶，

他的心抵得住那天秤。

……】[1]

庭深眨了眨眼睛，好像无事发生？

他所熟悉的兽类的危险呼吸，并没有出现。

庭深咬咬唇，正想爬起来，回卧室再抄写一份直接赞美阿努比斯的，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孩子，我正要来找你。”奥西里斯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但我想，你现在希望见到的神明并不是我。”

“……太爷？”庭深转过身来，仰着头，傻乎乎地问，“怎么是你？”

奥西里斯也盘腿坐下，庭深注意到，他身上的配饰比上一次见到时庄重了很多，在制式上，相当的正式。

可是，伊西斯不是说过，奥西里斯现在并没有正式神权吗？

他只是有神格而已。

庭深终于后知后觉，《亡灵书》并没有失效，只不过他召唤来的冥王，已经易主成了奥西里斯。

“太爷，”庭深问，“所以现在你才是冥界之主？那阿努比斯呢？他怎么样了？”

奥西里斯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能获得如此强大的神权，本来是大好事的，但坏就坏在时间不对。

依照命运的长矛的提示，他会在很久很久，大概几百年后，才从阿努比斯手中接过冥王之位。

不该是现在。

奥西里斯一张俊脸拧巴成了苦瓜，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但看你胸前的血，他现在恐怕不太好过。”

庭深：！

庭深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从奥西里斯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脏猛地下坠。

他正要追问是怎么回事，比他更迷惑的奥西里斯，先他一步询问之前，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庭深便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奥西里斯大惊：“什么？是我听错了吗？你说你和一个男人结婚了但那个男人不是阿努比斯？不！这不可能，伊西斯说过，你……”

突然，他表情非常夸张地停滞住了，张着嘴巴呆呆看着庭深，过了几秒又才恢复过来，拍着自己的胸口疯狂喘粗气。

庭深看出来了点什么，问他：“是不让剧透吗？”

奥西里斯好险才给自己顺过来气：“关于未来我不能说，神明无法将未来许诺给凡人——刚刚我差点被命运的长矛戳死！”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虚空好几眼。

庭深看不见他所说的命运的长矛，但猜到了神明向凡人告知未来是很危险的事情。

便不再追问。

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是的，我和一个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不是阿努比斯。”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这之间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我想总有办法回到正轨。”

奥西里斯点点头。

命运是不会出错的，等找机会，他一定要和伊西斯讨论一下，庭深那个王后，到底是什么来头。

竟然能占据阿努比斯的位置，成为庭深的既定伴侣。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奥西里斯问：“你确定，他称量了自己的心脏吗？”

“我确定。”庭深说，“我被吓晕了，没看到完整的过程，但他确实把那个金色的球球从胸腔里拿了出来。”

庭深还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下动作。

爷孙俩盘腿坐在地上，连说带比划的，表情又都很丰富，语气比表情还夸张。

看起来，活像俩商量要一起打猎的恐怖直立猿似的。

庭深也没办法，那黑色的兽爪伸进胸腔，掏出一颗像是心脏似的东西，那画面简直吓死个人了。

他记忆深刻。

听见他的描述，奥西里斯重重叹了口气。

他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恐怕，他的心脏在你晕倒后完成了称量，且比玛特之羽更重。”奥西里斯解释道，“因此遭到了他自己的神权的反噬。”

“心脏比玛特之羽更重的人，有两种下场：一，被阿努比斯收走灵魂，成为他的奴隶，永远在冥界最底层受苦，比如毒蝎大帝；二，被冥界巨兽——叫阿姆特，一种长着鳄鱼的头、狮子的上身和河马的下身的怪物——被它吞食。”

“阿努比斯是死神，无人可以收走他的灵魂，而他同时又是冥界之主，冥界巨兽怎么敢吃他？但玛特之羽不会认可他不被惩罚。”

“你所看见的‘金色的球球’是他被神格与神权同时包裹着的心脏，在神权的反噬下，他的神力迅速流失，并且失去了冥界之主的位置，这一神权顺位继承到了我的头上。”

古埃及神话的复杂程度，把庭深庭深听得一愣一愣的。

意思是，阿努比斯不光身受重伤，连工作也给丢啦？

他问奥西里斯：“阿努比斯会死吗？”

“不会，冥界有独立的意识，它应该会把阿努比斯送到他父亲的身边，拉不会坐视不理。”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人了——阿努比斯真的太疯狂了！”

奥西里斯完全同意庭深的说法。

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这样。

且不说，庭深会成为法老，法老有很多小妾很正常——虽然庭深说他只喜欢男人。

就是阿努比斯，作为神明，拥有许多神眷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像自己和伊西斯那样的忠诚的伴侣，才是少见的。

命运的长矛中，庭深和阿努比斯是忠诚的一对，可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但也没必要闹出神命啊！

阿努比斯真的太疯狂了！

得知阿努比斯已经被送去了他父亲那里，庭深下坠的心脏这才缓慢地升了上来。

甚至有心情祝贺奥西里斯成为冥王。

奥西里斯：“嗐！虽然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实在太突然了。崽，你给我修个祭坛吧，我不想和你太奶分居。”

庭深点点头：“好，再帮您安排一个精装修套房。”

奥西里斯觉得他这个小孙孙可太有灵性了，难怪给阿努比斯迷得五迷三道的。

从庭深的描述中他得知，那位来自罪恶之城的王后好像也是如此——被庭深迷到献上了全部家产。

王后好像叫英普来着？

英普？奥西里斯歪了歪头，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总也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