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被梦境弹出来的时候, 吐了一大口血。

他甚至来不及懊悔刚刚那么好的机会，没能将那个法老斩杀。

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短暂的失聪——自诞生以来第一次，他流血了。

拉呆呆看着地板上那摊鎏金的神血, 第一反应是赶紧擦干净, 不能被神官们发现——至高神是不可以被挑战、不可以被伤到、不可以流血的。

他必须是凌驾于万物之上无敌的。

一旦流血，就意味着太阳神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环, 是可以被消灭的。

拉连忙扯了块布擦干净那摊血，他慌张到甚至忘记使用魔法。

还没等他重新坐下，几个太阳神官已经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了？”拉有些不耐烦地说，“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我吗？”

“大人！”一名神官顾不上太阳神难看的脸色, 急急道, “不好了！云要塌了！”

拉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往外面看去——先前他被梦境排斥，出来后平衡感没有恢复，浑浑噩噩的。这会儿看向外面才发现，果然如神官们所说，云层正在往下塌。

神殿也在轻微摇晃着。

只是刚刚，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些荡漾着的纱。

云层之上的景观万年如一日——太阳高悬，天空湛蓝，没有一片云, 因为云在下面, 它们是支撑起云层之上众神神殿的云朵基座。

现在, 肉眼可见的，外面的景色多了许多缭绕的云雾。

因为云不再坚硬。

就像房子的地基不够牢固, 房子会缓慢地下沉一样。

神殿正在下沉, 沉进云里。

可云, 本身已经不够硬了, 神殿不断地下沉, 中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起它，那么穿过云层之后，神殿会飞快地掉落到人间。

就像那些无垢的灵魂不被允许和众神共享永恒的日光一样，现在的杜埃，拒绝神明的访问。

神殿不可以被安置在杜埃。

众神会回到人间——这是迟早的事。

这下，不用神官们再说什么了，拉披上外套大步往外走。

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拉已经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恐怕是他自己造成的了——企图从阿努比斯那里回收太阳神力，却不慎触碰到了杜埃的封印。

现在，杜埃回归阿瓦瑞斯，云层不再具有支撑力，神殿下沉。

云层之上将不复存在。

而拉自己，也在刚刚的变故中受伤——强制入侵在人间的儿子的梦境，本就是不被规则允许的。

没被发现还好。

可拉真的忍不住、忍不住要对那个可恶的法老出手。

然后就被世界意识和阿努比斯的潜意识发现了 。

不光没成功回收阿努比斯身上的太阳神力，还被反噬了。

但这些，拉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作为至高神的权威，不可以被任何人质疑。

大殿内，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神明了——他们在感受到云朵基座变软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神殿，安置好他们的神眷和神官。

拉坐在神座上，等了一会儿。

他像他惯常的那样，眼睛微阖，手撑着头，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

倒是让那些还在太阳神殿里的神明安心了一些。

神殿还在下沉。

拉等了一会儿，先前出去的神明都陆陆续续赶回来了。

太阳神殿里再次热闹起来。

“拉，怎么办？神殿正在下沉你看到了吗？”

“外面已经不能走路了，云像泥潭，会陷进去，只能飞行。”

“我们会掉到人间吗？”

“想想办法阻止这可怕的情况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拉睁开眼睛。

与英普一样浓郁的绿眼睛冷漠地扫视众神，让大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拉望着众神，确保他们连同他们的神官，都能听见自己的话，都能响应：“我看到了，所以我坐在这里。”

“云层正在坍塌，这是无可逆转的，可惜奥西里斯和伊西斯不在，不然你们可以问问他们，他们的后代到底是如何叫云层坍塌的。”

“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并且如果我们再不团结起来的话，神权的崩溃不会来得太晚。”

“我提议，向人类宣战——如果埃及法老不再信仰神明，如果在他的领导下，所有的人类都不再信仰神明，那么还要人类做什么？他们不过是我曾流下的眼泪，他们凭什么来质疑神权？”

“灭绝人类，创造新的生命信仰我们！”

“杀了那个法老！”

大殿内静默了一瞬。

出乎众神意料，第一个举起手来响应拉的，竟然是爱与美的神哈托尔。

长相美艳、身材性感丰满的女神扭了扭腰，满脸嫌恶地说道：“早在你们看戏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我很讨厌那个喜欢同性的法老。他违背了我的神权，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呢？真不知道伊西斯是怎么想的，他同时还违背了生育的神权——还有你的儿子阿努比斯。”

“哈。”拉笑了笑，“的确。他违背的神权不止一个，这么说来，埃及法老犯了原罪。”

“你要为你的儿子开脱吗？”哈托尔充满恶意地问。

“不。”拉站起来，严肃地说道，“恐怕我的儿子、死神阿努比斯已经被那个邪恶的法老彻底蛊惑了，他和奥西里斯他们一样，遗憾地选择了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么我的承诺是：我将不再庇护阿努比斯，他不再作为我的儿子被赦免。战争中，如果遇到了他，请不用避让——当然，我希望你们能留给我一个至少还活着的儿子。”

意思是，只要不把阿努比斯杀死，怎么都可以？

一些本就带有战争属性的神明欢呼起来。

只是他们忘了，他们忘了阿努比斯的神力是多么的强大。

他们曾在不久前见过阿努比斯狼狈的一面，就以为这位胡狼头死神很好对付。

也忘了全盛时期的阿努比斯，他的神力甚至远在战神荷鲁斯之上。[1]

那时只有一半灵魂的阿努比斯已经如此强大了，而如今灵魂完整的他，又会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并且，作为死神，阿努比斯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死亡。

他们未曾思考过。

此刻的太阳神殿，就像历史上每一个王朝终结前夕一样，沉浸在一股将颓未颓的靡乱氛围之中。

拉冷眼看着这一切。

并在心中细数，有多少神明悄悄离开，转投了人类阵营——现在还未出现在太阳神殿里的，统统视为叛徒。

拉并不打算现在就朝那些叛徒发难。

解决掉埃及法老才是第一要务。

等之后腾出手来了，他会慢慢地收割其他神明的神权，以维持他至高神的地位。

此间，可以没有人类，也可以没有其他神明。

只要还有他，还有太阳就行。

时间会抹去一切，并让新的诞生。

只要时间足够长，谁也不会知道他曾经灭绝过什么。

新生的生命会再一次崇拜太阳。

拉等着其他神明消化完情绪，才组织他们应对眼下的状况：“好了，现在神权里包含力量、空气、风，或者能快速转移物体的神明出列，让我们行动起来，把神殿搬到赫利奥波利斯去——当然，想去别的地方的，可以自便。”

太阳/城赫利奥波利斯，是众神去往云层之上前，最主要的聚集地。

那时，人类文明尚未开始，众神在人间你争我夺，人类是众神的奴隶，是他们政治与战争的牺牲品。

如今云层之上将不复存在，杜埃迁回阿瓦瑞斯——历史上的月亮城，后被人称为罪恶之城——因为拉认为，知识是人类的原罪之一，所以月亮城阿瓦瑞斯成了罪恶之城。

众神的神殿，理应回到它们的发源地，太阳/城赫利奥波利斯。

很久之前，众神曾让步，去往云层之上，人间成为了人类的人间。

现在，既然人类不再信仰神明，那么神明就有权力收回赫利奥波利斯，也收回他们曾经的花园。

“送我去巴比伦城吧。”天空神努特悄悄对父亲空气神舒说道，“我最大的一座神殿在那里，那里的人民非常信仰我。”

“现在已经不是了。”舒回答道，“据说被改成了太阳神殿。”

努特：“……”

舒：“还去吗？”

——这样的对话不在少数。

悄悄的，有神明离开。

最后，真正迁往赫利奥波利斯的，竟只有一半不到——仍有慈爱人类的神明，选择了避战。

·

梦境内。

庭深瘫在冥宫某间寝殿的大床上，指挥着阿努比斯给他捏腿。

由于梦境里的阿努比斯，还是几个月前未出借神权的阿努比斯，所以在庭深眼中，他还是胡狼头。

手还是兽爪。

尽管在阿努比斯自己看来，他是个英俊的白发男人。

庭深表示，被狗爪爪按摩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肉垫又厚又弹，还软软的。

只是……

“往哪儿摸呢！”庭深一脚踹在他狗嘴筒子上，“都肿了！肿了！”

要不是肿了，庭深能让他给自己按摩，缓解疲惫吗？

阿努比斯就像没吃过肉似的，活生生把那藏在贝壳下的蚌肉舔到汁水淋漓，舔到肿起来。

甚至还在附近留下许多难捱的牙印。

庭深从一开始掌握主动权，到后面坐都坐不住。

被按着，掰开蚌壳，被疯狂舔舐里面的肉。

“嗷。”阿努比斯小声道，“但是我认为，可能还需要一些努力，才能触发到恢复记忆的关键点。”

这话，他是跟庭深学的。

因为庭深说他是很坏的坏狗，现在能提前得到奖励，是因为失忆了，或许一些刺激能让他快一点恢复记忆。

阿努比斯就仗着这点，大吃特吃。

实际上，阿努比斯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在整件事情被庭深一语道破的时候，就在逐渐恢复了。

但阿努比斯硬是没去整理记忆。

他忙着缓解口腔的干渴，咕噜噜喝水，从蚌肉中汲取出腥甜的海水，沉溺在被奖励的快乐中。

直到庭深脱力，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他才感觉到之前经历的一切，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回忆。

之所以循环噩梦，也是记忆在提醒他快一点想起来自己是谁——并且其实是最后一段出了差错。

如果最后一段称量心脏不出差错的话，其实整段回忆大体上算得上甜蜜。

阿努比斯也认可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有关英普的那一段，他依然没有实感——或许是灵魂被拆分太久了，所以并不共通。

但不妨碍阿努比斯认定，庭深从来就没有别人，因为他同时也是英普。

是那个和庭深结婚，最后为他而死，让庭深掉眼泪的念念不忘的英普。

都是我——这个认知让阿努比斯喜悦，也不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并且庭深还在他的逼迫下哭着承认，说其实和英普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因为那个点他认为和自己在冷战，并且在等打破冷战的契机，不可能“移情别恋”。

于是阿努比斯爽了。

他心理上爽了，还让幽幽转醒的庭深又爽了一次。

结合之前的记忆，阿努比斯发现，他以前还是太狭隘了。

明明有那么多的创意可以尝试，有时候实打实的交/媾不一定就是最亲密无间的。

庭深真聪明。

我的法老，他懂很多知识。

阿努比斯无限温柔地看着半条腿搭在他身上，要求按摩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