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工牌后, 以继承人的身份,亚弗戈蒙顺利带着庭深进入厂房区域参观。
第一站是家具厂。
“少奶奶,您的亲戚们正在家具厂做工。”
一个转弯后, 汽车停在了家具厂门口。
一下车, 木头和油漆的味道扑面而来,庭深狠狠皱了皱眉。
“好, 谢谢你,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啦。”庭深向管家道谢。
管家看样子是想和他们一起进去的,但亚弗戈蒙告诉他刘毕又在大白天喝酒了,希望他能回去劝阻一下。
为了老爷的健康, 管家同意了, 只是让亚弗戈蒙二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随后,与出来迎接的赵工打过招呼后,二人进入家具厂。
有趣的是,负责家具厂流水线工人这块儿的赵工,竟然和食品厂的李工,长得一模一样。
连身材都别无二致,中年发福。
“你和酿酒厂的李工是双胞胎吗?怎么你们不是一个姓?”庭深问。
“哈哈,是的, 是三胞胎。我们和父母双方姓。”赵工解释道。
他态度也很热络, 但比起略显狗腿的李工, 又少了点殷勤。
并不像他兄弟一样谄媚大少爷亚弗戈蒙,只是尽职尽责地介绍。
“跟团参观都是骗人的。”庭深小声说道, “说是进来参观, 进来了就要签劳务合同, 完不成就不让走——你们老刘家的心可真黑呐!”
“说话注意分寸。”亚弗戈蒙跟着调侃, “发展乡村振兴怎么能说是心黑呢?你看看这一墙的奖状。”
家具厂是连续五个大型车间连在一起的综合厂房, 每一个车间都是四层楼,单层六百多平。
一楼无一例外都是生产车间,被透明的玻璃罩着,里面尘土满天飞;二楼则是食堂和职员办公室;三楼是经理办公室和会客厅,四楼暂时还不对外开放。
“四楼不对外开放——当这是霍格沃茨呢!”庭深撇了撇嘴。
赵工在前面介绍,他和亚弗戈蒙手拉着手走在后面一点,嘴里就没闲下来过。
有亚弗戈蒙在,庭深心里感觉很踏实。
“嘘——”亚弗戈蒙示意他仔细听赵工的介绍。
“哈哈,是我说得太没有意思了吗?”赵工挠了挠头,“家具厂是最后才办的,在工业区里资历最轻,确实没有其它两个厂辉煌事迹多。”
赵工话是这么说,但一路走来,两边的墙上装裱着各种奖状,还有刘毕和各位政府要员的握手合影——相关的照片下面有日期和称谓,所以庭深他们能知道这些是政府颁的奖章。
赵工还是谦虚了,家具厂的实力也很雄厚,从过道一旁被玻璃罩着的生产车间就能看出来。
赵工继续介绍:“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一号车间,主要负责木材的粗加工——清洗木材,并把它们削到一样造型。”
“二号车间也是粗加工,但是是比较名贵的木料,名贵的木料是不需要进行打磨的,我们的大客户喜欢购买整雕家具。”
“三号车间是合成车间,主要为了一号车间服务,城里人喜爱的欧松板、颗粒板都是从我们厂子里出去的。”
“四号和五号车间是上漆和出厂分装。”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悬挂着的示意图,那是家具厂的大致分布,上面还标注了消防应急通道。
从介绍里可以知道,一号到五号车间,越靠前活越重。
庭深看了眼玻璃罩子里的一号车间,里面灰大到能见度非常低,低到庭深甚至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但机器的轰鸣声一直持续,时不时还会停一下,说明是有人在走动的。
庭深难以想象在里面工作是多么的牛马——正常来说,这样灰尘密集的工作要么在室外露天进行,要么也是开阔的配有大型集尘器的车间。
可这玻璃罩子里,灰尘均匀,显然并没有集尘装置。
这完全就是在拿工人们的生命开玩笑。
但凡一丁点机器齿轮摩擦出的火星与空气里的颗粒物发生反应,都会立刻引发火灾。
庭深不知道这厂子是怎么挺到现在还没出事的。
但他更关心的是……
“赵工。”庭深问,“我的亲戚们在哪间车间呢?”
庭深不希望是他旁边这个。
“他们啊,他们在……”赵工正要回答,可突兀响起的电话声打断了他的答复。
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跑去一旁接电话。
片刻后,赵工着急地说道:“不好意思,订单出了点问题,我得赶去处理,两位自由参观吧。”
说完,就把庭深和亚弗戈蒙扔在原地,自己跑了。
他动作还特别快,一溜烟的就窜进楼道里跑没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层楼的哪个房间。
庭深:“……”
只剩下庭深和亚弗戈蒙站在原地。
放眼望去,这栋楼的最中间被玻璃罩子罩着,看不清里面。两边的楼层更是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人出来接待他们。
而据说正在家具厂里做工的五个人,竟然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庭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也不管用了,或许因为这里面装了信号干扰器。
这在工厂里很常见,主要怕普通员工偷盗重要图纸什么的。
两人面面相觑。
“看来还是躲不掉。”亚弗戈蒙低沉道。
他示意庭深看前面。
前面,是一号车间玻璃房的入口,那里挂着两套防尘服和两个面罩。
不多不少,正正好两套。
说不是为了他们准备的,庭深不信。
“所以我们必须穿上衣服进去看了。”庭深说道。
放他们进来,带领人突然跑不见,他们又急着找人,门口还正正好挂着两套衣服。
就是要让他们自己进去找,挨着找。
就算亚弗戈蒙是大少爷,继承家业也得从头做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进去吧,你在外面等我。”亚弗戈蒙提议。
庭深摇摇头:“在外面我会更担心,而且外面也怪阴森的。”
亚弗戈蒙一想也是,老婆还是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更放心。
于是两人来到玻璃房门口,开始穿戴装备。
五分钟后,裹得爹都不认识的两人推开大门,进入了玻璃罩子。
里面的尘土简直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夸张!
基本半米左右,就看不清东西了。
两人手紧紧牵着,顺着边往里面走。
遇到一些大型机器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听到有人在提醒他们,小心不要靠近,会被卷进机器里。
可以说每一步都很胆战心惊。
走到转角位置,把他们刚刚进来的通道反向走了一遍,两人不得不开始往中间探索。
时不时的就会和人相撞,或者踩到一些工业废物。
过程中,两人没有精力对话,只是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庭深听见了大壮的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大壮正在和一个老员工搭讪,问他还有多久到饭点。
对啊,还有体力问题!
庭深被吸引,下意识就要往那个方向去找大壮。
他要牵着亚弗戈蒙一起过去。
也正是在这时,又有人撞了一下他们。
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快点,别让它跑了!”
“都是你,都快把它皮扒下来了,结果让它给跑了!”
“我能怎么办?是你没有打够麻醉,你不知道它会变吗?快点找!”
穿着厚重防尘服的庭深被撞倒在地,他只戴着薄薄橡胶手套的手掌摸着柔软得出奇的地面,有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他被人扶了起来。
摔倒时失去平衡让庭深莫名有些眩晕,周围的所有声音被放大,能见度仅有半米的地方,他身边像是挤满了人。
被人拥簇着,庭深被带到了一台机器面前。
“临时工吗?”陌生的声音问,“会不会削皮?”
庭深下意识摇摇头。
他只是一个临时工,第一次来这里做工,还没有学会削皮。
“麻烦!”那人嘟囔着,然后拽着庭深继续走。
庭深什么都不会,于是被转手了很多很多次,在不同的小工头手上被推来推去。
最终,找到了他能干的活儿。
“这些发育不良的木头要锯成木面,你给它们先冲洗一下吧。”
说着,那人递给庭深一个高压水枪喷头。
庭深根本不认识他,但知道能给自己安排工作的,都是自己的上司,乖乖点头。
小工头很满意,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他走后,庭深看向那些需要他清洗的发育不良的木头——巨大的铁笼子里,几个浑身木纹代替了皮肤的小孩正在瑟瑟发抖。
看到庭深手拿高压水枪,更是吓得缩成了一团,嘴里啊啊叫着,却说不来话。
这些木头怎么会动?
庭深有些迟疑,他迟迟没有按下高压水枪的开关。
最大的一个小孩看他这样,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跑过来,畸形的声带努力发出人类的声音:“叔叔,救救我,我不想死……”
另一头,意识到发生了冲撞,亚弗戈蒙心头一紧。
他失去了庭深的手掌三秒。
但很快,那小手又握了上来,还害怕地抓住他腰上的布。
“深深?”
“嗯,走吧。”
噪音太大了,五感敏锐的亚弗戈蒙在这里难受得要命。
还好没事,他想。
这次,得再抓紧一点了。
·
管家回到别墅之后,径直上了三楼。
他熟门熟路地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走进去。
果然,如少爷所说,先生正在饮酒。
“老爷,您实在不应该再喝酒了。”管家提醒他,“您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就一点蜂蜜酒,蜂蜜总是有好处的。”刘毕淡淡道。
说着,完全不理会管家在场,继续喝。
“要是太太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您。”
“我倒是希望他说我。”
说完,刘毕和管家同时意识到,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
又双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管家浑身不自在,都准备出去了。
刘毕却突然道:“陪我下盘棋吧。”
管家点点头。
两人便从书房的小门,进入一旁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