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是站在树枝上睡觉的。
古有“凤凰非梧桐不栖”的说法, 而今,丰绅和卓对这句话,有了非常深刻的理解。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 看见庭深正睡在沙发靠背上。
沙发是古董沙发, 整体框架是木制,垫了软垫, 他没睡软垫,反而身体平摊在并不宽敞的靠背上,四肢则自然下垂,看起来, 像是骑在沙发上。
脑袋更有趣, 和所有鸟儿一样,弯着向后撇,试图藏进翅膀下面细滑的羽毛里。
只可惜他现在不是鸟的样子,而是人形。
以至于怎么看怎么好笑——躯干四肢和头颅谁都不服气谁,各睡各的。
丰绅和卓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知庭深并没有睡很熟,或许小鸟总是容易被惊醒。
他瞬间警醒,仰起头来。
只是之前保持扭曲的睡姿有点久,这么猛地一下, 虽然没把他细弱的小脖子给拧着, 却也在安静的室内发出极其明显的咔哒一声。
庭深落枕了。
他愣了几秒, 疼痛才袭来。
这一下,把两人都惊住了, 都僵着没动弹。
丰绅和卓眼睁睁看着青年的眼眶里凝聚出水雾, 然后慢慢串成了珠。
几秒后, 大珠小珠落玉盘。
庭深又哭又叫, 扯着嗓子骂刚刚把他笑醒的男人:“都怪你!都怪你!啊啊啊啊!”
……
大晚上的, 主宠二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以丰绅和卓放下面子柔声轻哄,再三道歉,并承诺明天把他的好兄弟小帅接过来玩儿,才让气急败坏的小孔雀愿意放下芥蒂搭理他。
其实从肉眼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但落枕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不能用肉眼判断的。
青年现在眼里还噙着泪,梗着脖子小脸皱成一团,就算是人形,丰绅和卓看他这样也心疼了。
问他:“怎么那个姿势睡觉?”
庭深回答道:“就是想在窗边上,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庭深撒谎了。
他那个姿势,完全是自找的——罗妈做的饭非常好吃,因为之前在山城生活过,她会做地道的江湖菜,恰好很符合庭深的成都胃。
庭深晚饭吃得饱饱的。
罗妈走了之后——罗妈属实彪悍,为了不暴露僵尸身份她是当着庭深的面,从二楼平台下去划皮划艇划走的,导致庭深因为她大费周章过来做饭还有点愧疚——庭深无聊,从书架上拿了本闲书看。
哪知这闲书竟然是讲玄学的。
不是教方法,是游记,讲一个道士云游时候的所见所闻。
里面有关于东北五仙家的故事,还挺有意思,庭深读着读着觉得挺攒劲,嘴巴寂寞,便继续炫丰绅和卓给他的那罐子鸟食。
里面五谷杂粮、冻干水果、坚果,哪一样不是饱腹感很强的?
庭深注意力全在游记上,不知不觉吃了好多。
等他意识到不能再吃下去时,肚子已经开始难受了。
不是要上厕所那种,是纯粹胃撑得难受。
都爱说小鸟胃,小鸟胃真的金贵,庭深走了几步还是觉得难受,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肚子抵住。
便趴到了沙发靠背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被硬木头抵着,他真觉得好受了一些。
发了会儿呆,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他没睡多久,没进入深度睡眠,丰绅和卓其实是瞬移进来的,看见他这样笑出了声,立刻就把庭深惊醒了。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庭深把这都怪在了丰绅和卓头上——要不是他不合时宜地笑自己怎么会脖子落枕?
他完全不想,他如此扭曲的睡姿,明明是人形,脑袋却像小鸟一样试图往自己腋下钻,就是丰绅和卓轻柔地叫醒他叫他起来,也必然会落枕。
小鸟哪里会自我反省?
他只觉得鸟好人坏,这一切都是丰绅和卓的错。
为了让男人更加愧疚,还胡诌了一个小鸟这样做是在等主人的小谎。
却正中丰绅和卓下怀。
尊贵了一辈子的王爷,从小被人捧着哄着伺候着,自然是乐意听奉承的话的。
毕竟也没谁敢说他哪里不好。
丰绅和卓除了死那次,真真是顺顺心心了一辈子。
也就庭深气过他、动手打过他。
因为知道孔雀难免有野性,也做好了训鸟的准备,之前的事丰绅和卓都忍了。
也认了。
上一秒还在怪他骂他埋怨他的小鸟,突然说起了软话,表达对主人的依恋之情。
这叫他如何不心软,如何不动容?
当即神色柔和了下来,不再是假意逢迎,而是真的疼惜庭深。
——说白了,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一般物什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可他一旦对什么上了心,那就是真的在乎,会全方位纳入自己的羽翼,事事要求细致和妥帖。
就算偶尔惹他生气,他也仅对在乎的人耳根子软,哄一哄立马就能好——他享受被挑衅,进行管教,然后收获温顺这个过程。
顶级DOM。
眼高于顶的男人,如果知道怎么讨好他,他就真的很容易拿捏。
庭深眼下似乎琢磨到了一点儿,但不完全。
他只是感觉,丰绅和卓整个人突然变得很柔和。
知道是刚刚那句话讨到了好,庭深眼珠子一转,继续撒娇:“结果你回来就戏弄我,还把我惊伤了。你对我很坏。”
小鸟娇娇气气的抱怨,即使说的是指责的话,但话语里的亲昵已然让丰绅和卓感受到无比的熨帖。
他忍不住,像逗真正的鸟一样,修长的手指挠了挠庭深的下巴。
小鸟都喜欢被挠下巴,这一点和猫咪一模一样。
因此,趋于天性,庭深一下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在被碰到的瞬间不光没躲,还微微合上眼睛,下巴往前抻,享受地让男人给予爱抚。
这动作只持续了几秒,两人都是下意识地相互配合,都很享受。
等完成后,却怔怔地看着对方。
有一些很微妙的气氛因子在潮湿的雨夜蔓延。
丰绅和卓咳了一声,说:“我拧张帕子,给你湿敷一下。”
说完,轮椅转向,朝客卫去。
他背影依旧挺拔,只是莫名有一点逃避的味道。
庭深咂摸了一下,突然眼睛一眯。
他可是有过经验的渣男,怎么会不明白刚刚气氛突然变得暧昧?
他惯于享受别人对他的喜爱,但丰绅和卓不一样。
古板的男人,心里一定咯噔了一下吧?
庭深思考了两秒,觉得这个发展很好。
在老古板面前,他算是借着鸟性明着骚过一次了,被拒绝了,还被教训了。
眼下看来,他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
“所以你的点在这里……”庭深自言自语道,“是人都有性癖,能理解,理解了。”
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很快,丰绅和卓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帕子。
等他把帕子敷到庭深后脖子上,庭深被冷得激灵了一下,才知道,是冰敷。
庭深也不懂热敷还是冰敷,反正敷一敷应该能有用的……吧?
“对了。”他想起来什么,“你吃饭没有?”
“吃了。”丰绅和卓说。
他会在心情不错的时候享受食物,但不会每天都进食。
吸收日月精华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补充。
出门一趟,感受到哪怕一点儿阴气,对他来说都是吃过饭了。
“哦,好吧。”庭深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这几天他每天都起很早,也不午睡,起得早困得就早。
又没有夜间娱乐,还是睡觉吧。
今晚要留宿,睡觉还能不经意间蹭一蹭呢——不过庭深转念一想,以自己的睡相恐怕不是诱惑而是军体拳什么的。
管他的,睡觉!
谁知,刚刚还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并没有立刻答应。
庭深疑惑地看向他。
就见男人抿了抿唇,像所有中式家长对于孩子的教育总是顾忌再三,特别是某种教育上,更加难以启齿一样。
男人声音低沉又严肃:“小鸟,关于你的青春期问题,我们必须好好谈一下了。”
庭深:“哈?”
谁说我在青春期了?
·
胡子叔是最晚回到房间的,他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很久。
磨蹭什么呢?
因为大家被叫醒得突然,都是穿着睡衣和类似睡衣的。
女孩子们衣服轻薄,裹着曼妙的身材令胡子叔眼睛挪不开。
方才管家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只有他走神,耳朵听着,眼睛却在打量着一旁的几个女孩。
尤其是时髦姐。
胡子叔其实早看出来时髦姐工作性质没那么简单,奈何有肌肉哥在,好事根本轮不上他,他便只能背地里想想。
他故意磨磨蹭蹭,等大家都进去,他最后一个再走。
他这怪异的举动,被红发妹看出了端倪。
红发妹在电子厂上班,没少碰见他这种表面温吞实际上一双老鼠眼睛贼眉鼠眼地到处打量的猥琐货色。
拔高了音调问他:“你干嘛?你在看什么?”
见还没进去的邪恶婶等年纪较大的女士看过来,还有比他孔武有力的两个男士也看他,胡子叔生怕挨打。
他本来也不敢做什么只敢过眼瘾,这下一被质问胆子就更小了,连忙说了句:“没什么,就是等你们先进去我再拿盏灯走,我屋里蜡烛不够了!”
然后其实煤油灯也没拿,飞快地窜进了房间里。
隔着门板,胡子叔听到了红发妹在给别人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还呸了声。
胡子叔只有挑事儿的心眼,没胆子真和人碰上,他到底没敢出去反驳。
算了。他告诉自己。
胡子叔这才转身,面对他一片漆黑的房间。
刚刚虽然是情急之下,但他确实也没乱说,他房间里的蜡烛真的用完了。
昨天晚上就用完了。
胡子叔哪里能想到,这么豪华的山庄似的宅子,电路问题能拖个两天还搞不定,而且还遇上大暴雨呢?
不过也还好,反正是晚上了,直接睡吧。
胡子叔也没打算重新洗漱,直接钻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