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咖啡厅, 是圈内人开的，地方不好找，但私密性属实不错。

小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确定不要我陪你吗？”

庭深摇摇头, 说：“你也别干等着, 去逛街，买点喜欢的, 刷我的卡。”想了想，又说，“顺便帮我挑点宠物用品，昨晚只来得及外卖点猫粮和猫砂。”

见劝说无果, 小美只好点点头。

“好吧, 我去给咪咪挑点玩具，有事电话。”说完，她也熄火下车。

咖啡厅在新开的商场的顶楼，因为入驻品牌不多，再加上今天是周一，因此人流量很小。

小美谨慎，开进地下停车场之前特意观察了一下，确定十几分钟没有一辆来车, 才开进来。

还非要把庭深送到电梯口, 亲自把他交到特意联系了下来接人的服务生手里, 才肯走。

“买点粉色的玩具吧，咪咪喜欢粉色。”庭深和她挥挥手, “拜拜。”

电梯门关上, 庭深掏出墨镜戴上, 隔绝服务生隐晦的打量目光。

咪咪是他养的猫, 昨晚临时养的。

无论互联网上对于人鱼偶像莎布突然性情大变, 有多么离谱的猜测，都不妨碍庭深压根不把那些厕所的发言当回事。

对于厕男，不用给一个眼神，律师函发过去，人就老实了。

昨天的通告他给足了表现，直播营业也很卖力，剩下的就该公司和工作室去做了。

庭深昨天玩得很开心。

晚上十点多，小美开车送他回公寓的时候，他还在听语音呢——四个之前和原身关系其实一般的人鱼队友，好像昨天被庭深帅到了，看他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不光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庭深刚上车，黏黏糊糊的语音条紧随其后跟来。

他觉得很新奇。

庭深拥有过很多爱，但粉丝对偶像的爱还是第一次，四条人鱼好像也成了他的迷弟。

也就导致，他回家路上分心看手机，一个没注意，开门的时候，一只黑猫跟着他窜进了家里。

小美上来拿昨天的夹克衫，见状就要抓猫，庭深叫停她。

“别抓。”他说，“你走吧，我要养它。”

小美：“……莎布，养宠物的事还是要慎重一点，那就是只野猫，改天我陪你去买只亲人的品种猫？”

庭深摇摇头：“没事，不请自来，也许是招财猫呢——心理医生说我可以养一只伴侣宠物，对我的精神健康有帮助。”

“可是……”

小美还要再说什么，庭深已经趴下来，往沙发底下嘬嘬嘬，在逗猫，她只好把话给憋了回去。

嘱咐了一些她能想到的注意事项后，小美离开了。

小美走后，溜进家里钻进沙发底下的黑猫这才施施然钻出来，端端正正坐着舔爪爪，模样悠然。

碧绿的眼珠子是上好的无油祖母绿。

庭深与它对视，老公两个字他是叫不出口了。

笑死，根本不知道死鬼情夫的身份。

庭深走到玄关，啪的把灯关上。

客厅窗帘没拉，公寓所在的住宅小区不远处就是城市CBD，窗外的霓虹灯透了进来。

小猫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不光大得出奇，周围还全是疯狂舞动的触手。

“我果然没看错。”他喃喃道。

庭深开灯，小猫蹲在原地无辜地看着他。

庭深关灯，小猫的影子张牙舞爪，诡异至极。

开灯，关灯。

开灯，关灯。

庭深确信，它绝对和死鬼老公有关。

大晚上的，庭深强抱小猫，捉着人家爪爪盘问了半天，被小猫不耐烦地抓了几爪子，意识到起码此时此刻小猫的灵魂真的只是猫。

也不逼问它两脚兽的语言了。

点了个夜宵，顺便还买了猫粮和猫砂。

小猫大口大口吃猫粮，虽然还没弄清楚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但养都养了，就先这么着吧。

临睡前，庭深统一批阅未读消息，从最下面把季阅的拉了出来。

下午，他被黄色代码骚扰完，发觉那死鬼根本不是原身的老公，立马就给季阅发去了消息，想借他在医疗系统的关系和权限，查一查死鬼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发完消息他就去赶海了，因为在综艺里当皇帝过于快乐，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这会儿看到消息才想起来。

也不管几点了，回复消息。

莎布：OK，明天有空吗？

大半夜的，那边居然秒回——庭深没有深思，压根不知道对面的季阅医生是怎么瞪着眼睛，看了一天手机屏幕的。

太过迷人总是很难照顾到身边的人的小情绪、小心思。

季阅：可以安排轮休。

那就是有空的意思了？

庭深给小美打了个电话，问到了一个还算私密的场所，这才回复季阅时间地点。

说完，手机一扔睡觉。

早上，他是被咪咪舔醒的——庭深草率地给小猫起了这么个大众化的名字。

等小美过来接他，两人先去私房菜餐厅吃了午饭，才踩着点去的咖啡厅。

直达电梯一路上果然没被人按停过，小美推荐的咖啡厅隐私性确实好。

庭深很快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在角落靠窗的半包间里见到了早就来这里等着的季阅。

季阅医生今天穿着私服，无商标，款式简单，但一眼看上去料子很好很有质感。

自记忆恢复，庭深这方面比失忆的时候敏感多了，一下就察觉到他恐怕在对自己开屏。

庭深用摘墨镜的动作巧妙拒绝了季阅伸过来的手，季阅只好掩饰住尴尬，假装不是要握手，只是招呼他坐。

托人办事，庭深自然不会刻意冷脸，因此季阅献殷勤帮他点单的时候，他礼貌接了下来。

拿铁入口，庭深愣了那么几秒。

他以前是没有味觉的，他尝不出来地球上的食物的味道。

只是他从来不会刻意说，因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很久以前——这个很久以前在整理属于完整的人格记忆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他常常在早晨，和养子一起吃早餐。

通常他会选择拿铁。

不是克莱因猜测的他喜欢奶味，而是比起美式，拿铁因为有牛奶增稠的缘故，口感要丝滑一些。

如果更早之前，克莱因给他推荐意式浓缩，那么说不定没有味觉的情况下，他会更喜欢意式浓缩。

竟然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他露出怀念的神色。

他现在同时有人类的躯壳的记忆，记忆里有很多丰富的味道，只是触景伤情难免感慨万千。

却叫坐在对面，一直关注他表情的季阅有些慌张。

“怎么了？是味道不好吗？”他生怕自己表现不好一样，急忙询问道，“要不要换一杯？”

“不用，味道很好。”庭深说，“季医生，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有办法帮我弄到近几个月，整个医疗系统内有记录的死亡名单吗？”

庭深看见，季阅原本微笑着看着他的脸突然僵了。

只是很快，又调整回来了。

对着美丽的人鱼偶像，帝国绝大部分男人女人的梦中情人，季阅实在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他长长叹了口气，一只手有些心不在焉地用茶匙搅拌着咖啡。

说道：“莎布——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庭深点点头：“可以，就像你说的，你想以朋友的身份帮助我，而我现在在以朋友的方式向你提出请求。”

“我的医德……”

“季医生，你今天可以为了我，没有医德吗？”

眼见漂亮人鱼又换上了前天那副忧愁的面具，季阅一下觉得喉咙有点梗。

他很难描述他现在的感受，他只知道他现在拒绝不了人鱼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他喉结滚了滚，没有直接回答关于医德的问题，但就他话的内容来说，或许他不光没有医德。

他还没有品质道德。

季阅：“莎布，你的请求会令任何一个医生为难，因为这实际上已经是法律问题了——比如信息泄露什么的。”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来自朋友的请求，我想你不会拿信息去卖的对吗？”

“你也确实找对了人，我的父母是医疗系统的，家里亲戚还有在公安系统的。”

“在下定决心帮助你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这些是因为你的丈夫吗？”

前天，在加钟的心理咨询里，莎布叙述，他最近一直噩梦缠身。

不光是噩梦缠身，他还常常在清醒的状态下出现恐怖的幻觉。

他看见他死去的丈夫变成怪物出现在他身边，对他百般折磨。

莎布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细节，季阅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主任医师，这里面有他家里的关系，但他本人的确是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

臆想症不是这个症状。

莎布的很多表现很贴近臆想症，但他瞳孔一切正常，讲话非常有逻辑。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和神态，比很多正常人都要清明，且描述的细节非常逼真。

逼真到了通过他的描述，季阅好像能看见现场，莎布甚至连光线都能描述出来。

就好像那些怪物缠身，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唯物主义的信仰让季阅当然不会相信真的有鬼。

但莎布有过一个丈夫的事，他相信了大半。

甚至就算莎布不主动要求，他早晚也会好奇心作祟主动去查。

季阅也好奇，那位神秘的、从来没被媒体扒出来的、患有间歇性失忆症的莎布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的，就目前来说，季阅给庭深的诊断，是双相情感障碍加间歇性失忆症。

间歇性失忆症毫无疑问是受刺激导致的，莎布遗忘了很多会令他感到悲伤的关键信息。

双相情感障碍是昨天确诊的，因为之前，季阅给他的诊断，只有抑郁倾向。

是看了直播，发现莎布偶尔会下意识地蹙眉，然后尽力克制自己情绪不发火，又看到他前一天小号骂人今天又开大号嘲讽的这些事，让季阅认为他不光抑郁，还狂躁。

那天他只给庭深开了高浓度的褪黑素口服液，他当时认为甚至没必要上安眠药。

镇定类药物是莎布的助理找到他，她拿着莎布以前的病历单，要求他开的。

不知道莎布有没有吃，但他今天看起来情绪很稳定，忧愁只在他脸上持续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