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早就应该好好谈谈了。”庭深说,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他静静看看浴室里，和他一样脸、身材，甚至同样长着触手的男人, 恍惚间竟觉得时空交错。

有那么一刻, 他觉得他好像在和自己对话。

与失忆时，梦里看见那些过往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呢？

他一下也没想明白, 或者说他其实意识到了，恐怕现在经历的一切是他那盲目痴愚的父神在逼他审视自己的内心。

只是他不愿意面对。

时至今日，仍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再一次把那几乎要呼之欲出的违和感忽略过去，专注了解这个小世界的隐藏剧情。

实际上, 却是希望对方——与他面对面的他的外表犹格的灵魂, 能给他一些指引和帮助。

犹格是最聪明的。

见男人沉默不语，庭深干脆换了个话题，问他：“或者我们先聊聊别的？比如聊聊，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庭深想，如果男人不愿意这么快聊到阿谢尔·列侬，那先聊聊别的话题也可以。

他完全能理解男人不愿意提这件事。

细枝末节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庭深大致可以确认几个事实：原身受过巨大刺激、阿谢尔·列侬大概率是死亡而不是失踪、这间浴室里发生过凶案。

以及，原身死后, 因为一些原因变成了现在的泡泡。

死亡与这三件事发生的先后顺序至关重要, 错误的排列组合, 会导致南辕北辙的结果。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是更亲密一点的关系, 泡泡会愿意说的吧？

庭深自己在逃避, 却希望另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我很喜欢你。”男人声音很温柔地说, “你突然出现, 你很特别, 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呢？有多喜欢呢？”庭深又问。

他微微仰起头，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因为下半身是鱼尾的缘故，实际上身高要打一点折扣，他立起来始终不如男人高。

但被他仰视的人心细如发。

平淡的、依照剧本运行的小世界，在黑山羊神降的那一刻真正鲜活过来。

也是在那时，黄色代码覆盖原本的角色的程序，成为了犹格的分身。

因为庭深来到这里，所以才有黄色代码。

一些触手涌到门口，层层堆叠成了一把肉做的椅子，让人鱼能舒服地坐在上面。

泡泡走过来，到他面前蹲下。

男人心里其实清楚，庭深听见他说喜欢，内心并不一定会有多少感触。

表达爱意——一个多小时前的直播里，他就在粉丝那里接收了太多太多。

他自己也是，他还在这具身体里，还叫莎布还当着人鱼偶像的时候，每天也收到成千上万的表白。

他以前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粉丝们喜欢的是他被包装出来的人设。

但是后来……

他想，爱是有力量的。

是可以传递的。

所以现在，他才可以用双腿，蹲在占据着他原本身体，他不认识但非常喜欢灵魂的面前。

告诉他：“我想我是爱你的。”

泡泡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种话，哪怕当初一纸婚约的时候，他都懒得说这种话骗阿谢尔·列侬。

现在，以有些卑微的、讨好的姿势，他倒是说得很顺溜。

“真的爱我吗？”庭深很认真地问他，“你确定是爱吗？”

男人点点头：“我确定，我很难说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越多，就越没有办法移开目光——你自己知道你很迷人吧？”

说着，刮了下庭深的鼻子。

亲昵的小动作让人鱼抿着唇笑了起来：“本来想说你好敷衍，但是仔细一想确实，很难有人会不喜欢我，尤其是你。”

尤其是犹格。

要是没有犹格，阿撒托斯无法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这中间还缺少一环。

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

庭深打定了主意要和泡泡谈心，他想不管怎么样他总得和人开诚布公谈谈，不然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这里容纳不了他漫长的生命。

之前失忆的时候，庭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说好的可以多次读档的游戏，到了紧要关头就要强制清退。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非现实的世界始终无法长久容纳他的灵魂。

他必须在每一次黑山羊的真身被完全解放之前离开。

否则小世界会崩坏。

现在也是，他不可能无限制待下去。

所以就算系统这次没有发布任务，他也要找到办法离开。

真实的世界有伴侣和幼崽在等他。

两人谁都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只等它自己挂断，然后继续谈话。

恰好现在的气氛还算含情脉脉，谁都不想错过这次谈话的机会。

只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男人只好伸了根触手出去，打算挂断电话，顺便把手机关机。

庭深也在等他挂断电话。

但很快，他注意到，男人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