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昨晚。

目送抱着猫的莎布离开后, 皇后终于收起了脸上眉头紧蹙随时都会哭出来的丧气表情。

她叫医生和仆人都出去，她想单独和皇帝呆一会儿。

等人都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帝后二人, 闻着无论喷多少空气清新剂也掩盖不了的消毒水味, 皇后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坐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是觉得恍然如梦：她完美的家庭是怎么在一个多月的时间支离破碎的呢？

丈夫病入膏肓, 两个女儿在政坛斗得你死我活，最器重的、能打仗的儿子死了，活着的那个，也被虫族寄生了。

她光鲜亮丽的、完美的皇室生活, 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尊贵如她, 今天还不得不为了儿子的性命和本就不和，现在还愈发不尊重她的莎布低声下气地说话——什么人鱼偶像，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

房间里有极低的呼啸声，皇后转身，把也许是护工为了通风透气打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合上。

又给病床上的丈夫掖了掖被角，打算离开。

她心里藏着事，做事情的时候便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对环境的关注很少, 竟没注意到, 皇帝已经醒了。

干枯、干燥的大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皇后一惊，猛地抬头, 看到丈夫静静看着她。

病痛的折磨让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身体迅速枯槁, 只有代表他尊贵血统的金色头发还璀璨着, 证明他依旧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

“艾薇, 坐下来, 陪我聊会儿天。”皇帝虚弱地说。

皇后便重新坐下来。

“陛下，您想听什么呢？”她问。

皇帝病重，皇室对外秘而不宣，公务大多是两位皇女代为处理，内务、日常活动，则是由皇后全权代表。

对外只说三皇子工作繁忙，四皇子在前线参与作战——帝国与虫族在边缘星冲突不断，每时每刻都有摩擦导致的小规模战争，两位皇子的主场在军部，一个负责作战指挥，一个能打仗，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硬生生瞒了民众近两个月。

要知道，哪怕是信息发达的星际时代，只要政权集中在一个人手上，那么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都是为了这一个人服务的。

娱乐消息可以操纵，政治消息更是想让人看到什么就能放出来什么。

一年多前，人鱼偶像团体，特别是莎布，一出道即爆火，背后就是她小儿子从中操作——这些她都知道，原本她最看好的也是他。

不再和平的年代，小儿子阿谢尔原本是皇后的家族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甚至超过大儿子。

偏偏他……皇后垂下眼眸。

她无数次想要质问莎布到底有没有用心帮她儿子医治，话到嘴边都因为丈夫而咽下去。

皇后挑挑拣拣，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才意识到，几乎都是围绕着莎布。

讲他的热搜，他性格又变狂了，他现在住在皇宫里……

皇帝一直默默听着。

听到她说，她希望莎布能和亚瑟结合时。

皇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帝比皇后更懂政治里的弯弯绕绕。

他猛地咳嗽起来，皇后手忙脚乱地帮他拍背，又扶着他喝了点温水，皇帝这才缓过来。

他紧紧握着皇后的手，问她：“艾薇，我还有救吗？”

皇后也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

两人的力气都很大，分开的时候，皇帝的手不停颤抖，皇后的手被捏得通红。

“陛下，我爱过您。”她说，“到现在也依然深爱着您。”

尽管皇帝在外面有情人，男人、女人、人鱼都有，就差虫族就能全部集邮了。

尽管皇帝在外面有私生子，不止一个。

尽管皇帝现在形容枯槁，与之前的英武判若两人。

但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有诸多条件下并不算无暇的爱情。

所以她才会为了皇帝，在之前面对莎布时那么低声下气。

皇帝呼吸急促了一些，好像已经预知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果然，她接着说道：“但是我更在乎我的儿子，更在乎我的家族。要是您当初能听我的话修改法律，剥夺私生子的继承权利，那么今天，我不会面对这样二选一的难题。”

“我要确保我的儿子能够痊愈，而您的情况熬不过他们发情期结束。”

“我爱我们的儿子，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

“您呢？”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帝后二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现在，他们不像一对权力的夫妻，他们只是普通的爱人和父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良久，床上的病人低低叹息道，“只是可惜，我没能见到你登上权力的宝座的那天。”

他抬起手，替皇后将松散的碎发别到耳后面。

皇后瞳孔一缩，咬了咬唇没有反驳——按照帝国法律，三皇子继位后，要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完全亲政，她作为皇后、新帝的生母，可以代他摄政。

为什么不扶持两个女儿呢？因为她们早就和她离心，不会把权力分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