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紧张是假的。
面君不是闹着玩,难保说错一句话,就掉脑袋了。
何况,她今日的任务是,保住好几个人的脑袋。
亚历山大。
不单她自己,她用余光瞟到,随行的其他小吏,抖得像个筛子……
好吧,至少她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
虽然心里慌得一批。
并且随着逐渐深入宫中,走过长长的宫道,跨越空荡的广场,翻上大气的拱桥……
她的心情,也从强装镇定,变成惊慌外泄,再变成满脸恐惧,再变成痛苦面具……好远,好累,走得好痛苦。
差些儿要停下来捶腿。
好不容易走到金銮殿,她这个平时出行全靠马车的娇弱人儿,已经面如金纸了。
最近疏于锻炼了,惭愧。
她心虚地低下头,顺便从藏在袖子里的镜子,观察自己的妆有没有花。
还好还好,普男妆健在。
“宣治疫大总裁江小五、治疫主管徐安康……觐见!”殿前内侍总管尖声宣道。
一行人赶紧垂头入内,跪地埋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台下何人,所告何状?”内室总管又道。
声音虽尖,但庄严无比。
几个从未踏足过金銮殿的小吏,吓得人都软了。
林妩一颗心亦是怦怦跳,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如同针扎一般。
但也只得定了定心:
“草民江小五,蒙圣上恩典,任治疫大总裁。今日则状告江南王宋家……”
“你胡说什么!”江南王跳起来,怒目圆瞪:“区区贱民,居然敢编排本王?尔有什么资格,状告本王,都是一派胡言!”
“圣上英明,一定要严惩此等乱嚼舌根,无视法纪,扰乱龙庭之人……”
“你放屁!”马斯倪跳出来。
御史的官服宽袍大袖,甩起来虎虎生风,隔着一丈都能打到人脸上。
“何为贱民?什么叫乱嚼舌根?万民是国家之本,百姓的诉求是天子百官职责所在。”
“江南王的意思,国家本贱,我等的职责,等同于听人嚼舌根?”
“那吾等这官,不做也罢。江南王这王,不要更好!”
嘴炮开轰,谁与争锋。
江南王立即脸红脖子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拉着一张老脸,对龙座上那高高在上的尊者,哭天抹泪:
“圣上,臣绝无此意……”
“臣只是嘴笨,哪里经得起这些个文臣笔吏的文字游戏,可是臣的一颗清白之心,日月可鉴。”
“圣上定要为臣做主啊,那崔逖所言,都是污蔑。臣绝没有怂恿医者抗征,更没有纵火烧药材库房。这一切,定是崔逖和姜斗植,因治疫失败,恐圣上怪罪,故而自己闹出来,推倒臣的身上,祸水东引……”
他嚯地扭过身,一张老脸射出愤恨:
“圣上可重刑审问这江小五,他与崔姜二人是一伙的,定然知道实情!”
江南王呱唧呱唧一顿说。
林妩在侧,伏地不能抬头,只觉得听得声音嗡嗡的,宛如雨后蟾蜍在轰鸣。
脑瓜子都震麻了。
而后,又高又远之处,传来沉沉的声音:
“既然如此,江小五,你可还要状告江南王,火烧库房?”
无数道目光,似乎变得更重了,沉沉压在林妩弯曲的脊背上。
她不由得,将身子伏得更低:
“禀圣上,草民,不告。”
什么?
满殿哗然。
崔逖挨了一百廷仗,拼死来到御前,百官还等着,看一出多人血书鸣冤的好戏呢?
这个所谓的治疫大总裁,就这么轻易地,不告了?
而龙庭之上的天子,却反觉得有了些意趣,身子都微微坐直了。
“哦?”
“那你可知,殿前反口,只能……”
“午门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