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刺眼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过脸颊,祁落维持着双臂向前伸直的姿势,狼狈又滑稽,直到他意识到楚子霖不会接下这个篮球了而感到难堪地放松手臂时,楚子霖又说:“祁落,我的球脏了,你帮我擦干净吧。”
楚子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他的声音像是明澈的山泉水一样,只是听着就有清凉的感觉。
可祁落只觉得如坠冰窟,瘦弱的脊背和肩膀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我没有带纸巾,”祁落不知所措地端着篮球,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他软弱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啊——”楚子霖说,“你不是还有衣服吗?”
他笑着命令:“用你的衣服给我擦干净。”
“这件衬衫不够的话还有裤子啊,你也脱下来给我擦球吧。”
膝盖还在痛,头也在钝钝的疼,阳光太过晃眼了,空气似乎是静止一样一丝风都没有。
非常闷热,所以非常的烦躁,再加上疼痛,还有这几天一直沉浸在觉得快要被抛弃的,忐忑不安的情绪里。
好像踩在悬崖的边缘,底下是万丈深渊,再好欺负的人也快到崩溃的临界点了。
祁落喉咙滚动,嗓音干涩地小声问:“为什么?”
楚子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只差一点点压力,只差最后一根压死他的稻草——祁落好似灵魂出窍,顽固地站在原地,头一阵一阵疼痛的感觉让他像是掉进了深海里,呼吸困难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楚子霖又问的那句“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变成了耳边咕噜噜的气泡声。
直到楚子霖恶狠狠地抓住他的白色衬衫去擦篮球上污泥的时候,祁落才猛地感觉回到了现实。
“你走开——!”眼前冒出金星,心脏在胸腔里失控一样的剧烈跳动,愤怒的火焰把理智燃烧殆尽,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楚子霖。
篮球砰地一声砸到地上,祁落自己也跌倒在地,他又忍住全身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里是少见的激动情绪。
“你走开,你不要碰我!”
头顶一群飞鸟受了惊吓似的扑扇着翅膀腾空飞起,掉落下几根灰白色的羽毛。
楚子霖出乎意料地愣了片刻,紧接着像是被挑衅了一样恼羞成怒地抓紧祁落的衣领,轻而易举地把他拎得几乎悬空,楚子霖的双眸好似冰冷又锋利的刀子,“你他妈的找死是吧?”
祁落整个人如同被拔地而起的植物,他这才意识到到自己做了什么,一瞬间绝望得呼吸和心跳都快停了,在极度的恐慌里,他走投无路地把含着眼泪的目光转向纪书宇。
“行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纪书宇终于出声制止,“别太过分。”
“我没觉得过分啊,”楚子霖冷笑一声,抓着祁落衣领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让我看看你骨头有多硬,是不是打都打不断?”
一阵凌厉的风迎面扑过来,祁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楚子霖挥出的拳头被纪书宇半空拦截下来,祁落被纪书宇从楚子霖的手里扯到自己身边。
他迟疑地睁开眼,瞳孔缩紧,看到对峙着的纪书宇和楚子霖两个人。
祁落刚觉得死里逃生,心里像是有一滴色彩鲜艳的墨滴到清水里慢慢扩散开那样,存了渺茫得救了的希望,下一秒纪书宇却朝着他扬起手,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祁落被打得身体一偏,幻听似的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好像呼啸而过的火车飞快驶过时,叮叮咣咣的铁轨撞击时轰隆隆的震耳欲聋的声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同样用力地砸在左半边脸,祁落嘴唇裂开渗出一点血迹,他嘴唇里的软肉被牙齿磕破了,从口腔到喉咙里立刻弥漫腥甜的铁锈味。
祁落囫囵吞咽下去,鲜红的鼻血却又狼狈不堪地流出来。
“这样就算了吧,”纪书宇没理会血流不止的祁落,拍了拍楚子霖的肩膀,“再过几天你不是要去市里篮球比赛吗?别再被记处分了。”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我教训过他了,为这件事不值得你动手”一样轻松。
楚子霖瞪了祁落一眼,冷哼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篮球也被他孤零零地留在球场。
纪书宇看了看正慌慌张张想止血的祁落,他越是想要擦干净越涂抹得下半张脸全是血红色,手上的脏泥也蹭到了脸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空洞无光,膝盖受伤的地方已经结了浅褐色的血痂,但他整个身体还是因为疼痛而向侧边倾斜,怎么都颤抖着站不稳,可怜得像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
祁落痛到五脏六腑都好像燃烧成带着火星的灰烬,表情茫然无措地看着纪书宇,像是不知道世界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
他刚开口发出声音就被纪书宇打断了。
“还能走路吗?你自己去找校医吧。”纪书宇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转过身追着楚子霖的背影离开了,再也没有看祁落一眼。
世界重新回归死一般的寂静。巨大的太阳悬挂在头顶,整个空旷的球场只剩下祁落一个人留在原地,还有他脚边和他一样脏兮兮的篮球静止在那里。
第六章
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纪书宇和楚子霖走到了操场后的凉亭。楚子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求签似的晃出来一根递给纪书宇,“打心疼了?”
“那到不至于。”纪书宇把烟含在嘴里,侧过头让楚子霖帮他点了火。
楚子霖冷哼一声:“你护着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才不是你说的什么怕我被记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