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纪书宇已经在微信上和楚子霖说让他帮忙请假了——他点开祁落手机的通讯录,找到备注是“妈妈”的号码。
电话拨打出去的那一刻,他的眉头顿时猛地拧起来,不敢相信似的又贴近耳朵重新听了一遍。
过了几秒钟,他的手臂像是被一枚子弹打中一样无力地垂落。
客厅安静的只能听到手机不断传来的忙音,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铁锤,对着他重重砸了下来。
房间里,祁落正坐在床边小口地喝粥,他的身体还有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但喝了热粥后气色好了很多。
祁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纪书宇表情凝重地走进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祁落吹着粥表面白色的雾气,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老师骂你了吗?”
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房间内,在明亮柔和的光线下,祁落澄澈的双眸含着笑意,像是皎洁明月下波光粼粼的湖泊。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接下来要讲的话,纪书宇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可他没有办法。
纪书宇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响起,像是有根无形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戳,所有此刻温馨的氛围都好似一瞬间塌陷崩裂的幻影。
他的声音里有无论多努力伪装镇静都无法掩饰的慌乱——
“祁落,你妈妈的电话……怎么是空号。”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诡异的感觉好似一只巨大无比的虫子,不声不响地顺着喉咙爬上来。
第十三章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楚子霖敞着腿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到半截的香烟,疑惑的目光在祁落和纪书宇的脸上来回绕了好几圈。
面前两个人都是沉重的表情,好像有两朵灰黑厚重的乌云在他们头顶挥散不去。
“警察不管吗,”楚子霖在桌上的小纸盒里弹了弹烟灰,“失踪了应该要去报案吧,叫我来这里有什么用。”
楚子霖今天穿了白色的背心,外面披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肌肉精瘦的线条若隐若现,整个人散发着雨后森林般清爽的气息。
他左边耳朵戴了闪闪发亮的银色耳钉,头发长了又懒得剪掉,在脑袋后面用皮筋扎了一个小揪,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看向人的目光总是阴冷冷——好像和他对视的瞬间就会感觉脖子被蛇缠绕了一圈的冰凉触感。
“他们查到祁落妈妈的电话卡,是本人自愿注销,”纪书宇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疲惫,“所以不能算失踪,除非有证据才能立案。”
“那你有证据吗?”
“没有。”
客厅安静了片刻,楚子霖“啊”了一声。
纪书宇把知道的事情大概地讲了一遍,祁落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他和妈妈,而妈妈又是盲人,周卫东两个月前才搬到楼下,和祁落妈妈走得很近,甚至让所有邻居包括祁落都以为他们是一种在恋爱的关系……
“你那天还看到桌上有他们的证件,所以觉得他们快领结婚证了?”楚子霖熄灭了烟头,忽然挑起眉毛,“——你什么时候来祁落家的啊,你来做什么。”
“这不重要,”纪书宇打断楚子霖奇思妙想的小剧场,却还是被楚子霖敏锐地捕捉到他耳朵微微红了,“反正我就是看到桌上的身份证房产证什么的……”
楚子霖突然目光一顿,像是有道白色的闪电从脑海中撕开迷雾般地飞快闪过,“房产证啊?”
他的话音刚落,纪书宇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在四目相对的瞬间都读懂了对方想的是什么,祁落也从这气氛里感觉到了诡异的阴森,仿佛空气里有无数根钢丝正笔直地绷紧。
纪书宇迅速地站起身走到阳台,拨打出去一个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一声恭恭敬敬的“小少爷”,纪书宇来不及客气寒暄,急忙说:“王叔你帮我查一下……”
过了几分钟后,纪书宇表情凝重地走回来,眼睛里多了几道赤红的血丝。
祁落和楚子霖一同看向他。
纪书宇在开口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落,从他们坐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开始,祁落的脸色就像失血过多一样苍白。但是他的眼神里毫无防备,全部都是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让纪书宇一瞬间如鲠在喉。
纪书宇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那个他和楚子霖已经意识到了的答案,“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祁落猛地想起那天听到妈妈在客厅打电话说,“再等等,让我再考虑考虑”——祁落突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原来她考虑的是这件事吗?
好像身体被凿开了一个窟窿,血液哗啦啦地疾速流失出去,一瞬间的剧痛好似钻心剜骨。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啊,为什么仅仅只是怕得到会被抛弃的答案,所以发现了很多却从来都不敢去问,为什么明明有机会阻止却还是眼睁睁等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他是这么没用的一个废物啊。
“不怪你,”纪书宇坐到祁落旁边,温热的手掌覆盖在祁落清瘦的手背,好像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这不是你的错,现在还有办法的。”
他明明不是那种共情能力很强的人,甚至大多时候对别人的喜怒哀乐都很冷漠,但是看着祁落红红的眼睛,纪书宇只觉得自己也感觉胸腔淤堵着什么。
祁落心底一片冰冷,他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恢复镇静。没有时间怨恨,也没有时间追问为什么经历这些事情的会是自己——只有把发生的事情嚼碎了吞咽下去,努力寻找挽救的办法。
“为什么非要去云南呢?”楚子霖皱着眉头又从烟盒里晃出一根烟,面前的小纸盒子已经像庙里的香炉一样快被烟头插满了。
他好像提到了某个关键的线索,楚子霖狭长的双眸闪烁着一种类似侦探找寻真相时会有的那种充满智慧的冷锐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