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抱着你吗？纳波拉的床又硬又冰，我多想念这里。”海恩伸出手，环住诺亚的腰，将脸贴在他暖烘烘的胸膛上。

“睡吧，海恩，我会让你暖和起来的。”诺亚抚摸他的头。

“我相信。”海恩露出满意的微笑，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PS：意第绪语，德系犹太人所说的语言，用希伯来字母书写。意第绪语文献最早可溯至12世纪，是在闪米特语和日耳曼语成分错综复杂的融合而起。在当时是犹太人的通用语，但不是所有的犹太人都会。

第11章 他知道是谁

他得确认诺亚现在还属于自己，至少不属于那个叫海伦的女孩。海恩在夜里端详诺亚，看他睡觉时安详的面孔，呼吸绵长均匀，睫羽微颤，如同迷人的诗韵。他在纳波拉也读诗，可没有一首诗是属于诺亚的。

诺亚是海涅的忧愁，是流落的悲哀，是狂人的梦呓。

而自己的心，他能听见——这年轻的惯于躲藏在阴影中的心，漂荡着孤狼的嗥叫，粗犷，充满了饥饿和渴望，像黑暗里的灯光，火红的眼睛闪闪烁烁，照亮整片幽暗的森林。这野兽是他的灵魂，是在这极端、动荡社会中昂扬而起的激情。它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在诺亚唇上轻轻吻了吻，让熟睡的人在梦中眉头轻蹙，又畅然地展开。诺亚发出孩子般的抿嘴声，海恩就喜欢他这副荏弱的、天真的模样。他是一只乖巧的、单纯的羊，在黑色洪流中瑟瑟发抖，无所荫蔽。他渴望看到他惊惧，看到他颤抖，看到他被大雨淋得湿透，哆嗦着来寻找自己的爱护。

海恩抱住诺亚，亲吻他的额头。他品尝自己心愿的美味，这足够支撑他走很长的路。

他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期间的确和阿尔伯特去过一次夜总会，在那里他几乎怀着天真而受辱的心情将头埋进女郎丰腴的胸脯里。他是纳波拉，这个身份足够很多人对他献殷情。他喝了许多香槟，在晕晕乎乎的时候，却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女郎。

不被允许的爵士乐适宜地响起，被他推开的女郎将他拉起来遁入舞池中。海恩余光中瞥见阿尔伯特在雅座上与一名似乎只有十六岁的女孩接吻。他望着牵着自己的手，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女人，金色卷翘的头发，圆润可爱的五官，沁着汗珠的红色鼻头。他想起了海伦，那个唯一吸引他注意力的女孩。于是，凭借心里本能的愤懑，他钳制住女郎的双肩，在她惊恐的挣扎中把她向后推，直直推到墙上，用一道热吻狠狠堵上了她的尖叫。

女郎的身体在他怀中化成一滩水，他想，怪不得诺亚会喜欢。可是，诺亚喜欢的他都不喜欢。

回到纳波拉，他开始了新学期。而诺亚这边也迎来了好消息，海伦终于从家里逃了出来，搬到了选帝侯大街上一处公寓。两人可以随时随地见面，路程不过二十分钟。

“你的自行车呢？”缠绵结束后，海伦匐在诺亚的胸膛上问。

“坏了。”诺亚耸了耸肩。

“谁弄坏的？”

“也许是学生同盟，你知道的，他们恨我。”

“诺亚，我不明白，埃里克为什么......”海伦撑起身，问：“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聪明，并不懦弱。”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亲爱的，只是他的身份已经不予许他和我交心了。他要成为党卫军，去法务部里工作。”

“可他总是针对你！”海伦愤愤不平地说：“他是个白眼狼，小时候没少吃你的午餐！”

诺亚咧开嘴笑，内心中却忍不住叹息。埃里克的敌意让他感到心痛，可不知为什么，埃里克越是针对他，那双眼睛就越不敢看他。

在生活日渐拮据的同时，诺亚的麻烦也并不在少数。某天，他刚从海伦的公寓回来，就看到奥菲尔斯裁缝铺的大门敞开，他心底一沉，连忙跑过去，便见到拿着警棍坐在沙发上的路德维希，以及散落在他脚下的一堆书籍。

埃里克和巴布从后方的阁楼里下来，面色阴沉，手里抱着一摞摞藏书，轰的一声扔在路德维希面前，扬起的灰尘中，路德维希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黑色军棍挑起一本书的封面，露出讥讽的冷笑。

诺亚慌乱地止住脚步，知道自己今天不可避免地又要挨上一顿狠揍，那些犹太学者的书都被他藏在阁楼里，看来今天全被发现了。可是，令他感到害怕的并不是挨打，而是注定的失去。

他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路德维希对他这副模样很受用，他朝埃里克和巴布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出去关上了裁缝铺的门。诺亚在经历最初的惊惧后回过神来，跪倒在地，乞怜地朝路德维希爬去。

“求您，霍斯队长。”他跪在路德维希的面前，捧住他的一只军靴，将额头贴在他的鞋面上，“这些书对我很重要，我，我只有它们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禁书。”

“它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真的，请您相信我！”诺亚淌下眼泪，连声辩解，路德维希却只是惬意地朝后一躺，欣赏诺亚这副无助、绝望的模样。他觉得他哭起来很好看，比笑着要好看。

他不说话，任诺亚在面前哭泣、祈求，他少有见过他这样卑微的时刻，几年前柏林大学烧书时，诺亚冲进火里救书的勇敢令人震惊，尽管只是竹篮打水，可路德维希记得，那时他满是灰烬和鲜血的脸上全是愤怒和惋惜。

几年过去，你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大概人拥有的太少，经不起失去了。路德维希明白，他笑了笑，朝前俯身，伸手抓住了诺亚被泪水沾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