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不像个男人。”他语气轻松，仿佛两人是多年的老友。

“求您......”

“求我什么？”

“求您给我留下一些。”

“你知道那不可能。”

“不，路德维希，你分明也是学者，你知道这些书籍对我们来说，不，这些文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珍宝，都是财富，你们不能就这样销毁它们。”诺亚声音大了起来，勇敢再次回到了他身上。

“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元首的，元首不喜欢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路德维希松开他，站起身，“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定制一套西装，版型的话，我要最适合我的，面料，要用你这边最昂贵的。每一次我都会试穿，不满意重新做，直到我满意为止。”

诺亚连忙爬起来，找出卷尺，“好，好，没问题，我会给你最满意的，一定，我先给你测量尺码。”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浑身发起颤来，先是测量路德维希的身长和肩长，在测量他胸围时，他请求路德维希张开双臂。

路德维希眼底流露出哂笑，张开双臂，诺亚紧张地环住了他，脸颊不得不贴在他的胸口处好将卷尺绕圈，就在他垂眸看向卷尺上的刻度时，路德维希的双手猛地落下，一只手扼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箍在他的腰上，合身一转，将他死死压在沙发上。

“路德维希，你！”诺亚慌乱得就要挣扎，他叫出声的刹那让路德维希猛地惊醒，方才他陷于诺亚垂眸时的神情，以至于忘了他是个该死的犹太人，差点犯下大错。路德维希眼里闪过一抹恼恨和阴鸷，快速掏出腰间的枪，左手掐住诺亚的脖子，右手将枪口抵在他的脑门上。

“不经允许，不准靠近我。”他咬牙狠厉地说出自己都觉得矛盾的警告，激动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用枪托狠狠砸向诺亚的脸，这张差点让他失去神志的脸。

诺亚被打得发晕，当即就如死人般瘫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他听见路德维希说下周会来看西装，便听见裁缝铺大门被摔上的声音。他扯了扯发痛的嘴角，至少，他视若生命的书都还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喉咙里的淤血呛醒。醒来时海伦坐在他身边，流着泪，用湿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海伦。”他沙哑着嗓子，唤自己心爱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海伦难过地摇头，匐在诺亚的身上悲痛地哭泣，她美丽的双肩直颤，叫诺亚心里发酸。他爱抚女友的背，不住宽慰她。

“我没事，真的，况且，这回是我赢了。”他甚至调皮地朝海伦眨了眨他肿胀成紫红的左眼。海伦咬紧下唇，说：“那些书，就那么重要么？”

诺亚苍白地微笑，“其实也不重要，只是它们承载着我对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我爱德国，尽管它此时并不爱我，但我爱它，所以我不能失去对它的希望。”

海伦点头，握住了诺亚的手，放在唇下亲吻着，“我明白，亲爱的，我都明白。”

“所以，你怎么过来了？没去学校上课吗？”

“有人给我写了匿名信，亲爱的，我从学校过来的。”海伦拨开诺亚额间濡湿的发，弯起泪眼，满怀爱意地笑着。

诺亚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他没问是谁，因为他知道是谁。

第12章 于光明之中

滑翔机从波茨坦苍翠的山峦俯冲下去，拖出一道长长的欢呼声。海恩握紧操控杆，在蓝天之上迎来了他的十七岁。1937年，德意志的风吹拂着他年轻坚毅的面庞，唤醒他心中所有的斗志与激情。滑翔机掠过湖泊，荡起巨大的涟漪，越过山林，惊起蛰伏的群鸟。海恩大声欢呼，为他首次滑翔机的驾驶成功而庆祝，待他降落，掌声便如潮水般向他涌去。

壕沟中学员们整齐划一地站成一排，海恩率先接过教官递过来的手榴弹，在教官的指令下拉开引信，朝远处扔去后迅速蹲下隐蔽，轰的一声，泥土飞溅，他完美地完成了榴弹颗的训练。

在枪械课堂上，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快速给机枪、步枪等一系列枪支装填弹药，在教官的指导下，他甚至可以徒手拆卸枪支，然后再将所有零件重新归位。还有战术战略的课程，教官指着地图，在德意志国界以东画上了一个圈，告诉他们那里有丰饶的资源，总有一天第三帝国要将其收入囊下，届时国内将再也不存在饥饿和贫穷，雅利安人种会变得更加强壮和优良。当然，他们还要学习种族课和优生学，社会达尔文主义、反犹主义已经深深刻近了他年轻的脑海里。除了诺亚，他几乎疯狂地憎恨着每一个犹太人。

那么，为什么不恨诺亚呢？固然这是个问题，但他本能地去规避这个问题，况且，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这一年，学生们没有假期，因为秋天他们需要去农场服劳役，和农民、工人们待在一起。既表现出党对底层人民的关怀，也能让这些未来的帝国精英收到民众的拥护。

1937年就这么过去了，海恩期间只回去过柏林一次，与诺亚偷偷见了一面。裁缝铺的生意已经非常冷清，诺亚忙着制作那套永远也无法达到标准的西装，忍受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骚扰，已经日渐消瘦，情绪低沉。不过，见到海恩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亮闪闪的眼睛如多年前一样让海恩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