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遇刺了
豆蔻已被煮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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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船的路上,一路微风拂面。
徐太医对我道:「心情很不一般吧?」
我冷冷地望着他。
他朝我讪笑道:「呵呵…那个,皇上,微臣…微臣不是故意要说你是微臣弟弟的。」
「实在是那个您长得太年轻了,微臣这糙皮糙脸,要是叫您哥哥,不就很容易被发现了嘛!」
「而且,这…这下,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娘娘了呀!」
我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这次你确实有功。」
如果不是徐太医及时出来,就算我闭口不言,恐怕许知晚也会怀疑一二。
徐太医欢天喜地地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小艇已经停在了大船面前,远远地,看见小福子低着头跪在甲板上,见我上船,他立马将头抵在地上,声音哽咽,显然是哭过,道:「皇上,皇上,小福子有罪,娘娘三天里两次落水,小福子有罪,请皇上降罪!」
我道:「你的确有罪。」
小福子「砰砰砰」地磕头,哭着道:「皇上!娘娘两次出事,小福子没脸活下去了,请赐小福子死罪吧,皇上!」
我一边走进船舱,一边道:「要赐死也不是让你死,只怕这次有人已经发觉了知晚的动向,刻意动手,不仅是为了杀知晚。」
「更是为了验证,这艘船上的主人到底是不是朕。」
小福子膝行过来,怯生生道:「皇上是说…」
随行的小太监把湿透的外衣从我身上脱下,我闭着眼道:「让暗卫去查一查。」
「许知晚的船上,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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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我出京已经几日。
朝中形势虽然表面古水无波,实际早已暗流涌动。
而这批过来刺杀许知晚的人,又会是谁的人?
我倚在船上,望着远处许知晚的大船,一言不发。
远远望去,整条大河上,灯火起伏,如同星海。
犹记当年,我和许知晚连夜逃出京城,那时也是这样万家灯火,几乎把夜空都烧红,一船船,全是举着火把的人。
每个人嘴里,都喊着杀。
如今,纵满河都是我安插的人,许知晚却还是遭了暗算。
许知晚。
留你在我身边,真的是好事么?
我微闭着眼,河风徐徐掠过水面,朝我脸上扑来。
远远地,也扑来了许知晚欢腾的声音:
「来了来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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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晚。
在赌钱。
在!!赌!!!钱!!!!!
远远地大船上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许知晚的大笑声和摇骰子的声音。
扶额这件事,我已经做倦了。
我伸手把小福子招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福子战战兢兢道:「这…皇上,娘娘,娘娘她叫了船上的船工和,和厨子,一,一起玩骰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畔突然起了一阵香风,一只小船,从我们身畔荡过,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幽幽地坐着小船,投来生无可恋的眼神。
我:「?」
「这些人是谁?」
小福子擦了擦汗,道:
「是,是娘娘,娘娘她,她看见河上有花船,就…就亲自过去,叫了几个,几个花魁娘子…」
「陪…陪她一起喝酒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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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求逼真,河上确实有几艘花船。
只是,里面有的却不是什么花魁娘子,而是一些暗卫。
眼看着这些暗卫此刻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别别扭扭地乘着小船准备进大船,我忍不住又捏了捏眉心。
小福子陪着笑道:「皇上,您不用担心,这些暗卫呀,全是挑的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有几个,是平时踏春上唱歌的好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许知晚!
明明身怀三甲,身份不明,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她这人一样,就差拿个喇叭喊出来了!
我咬着牙道:「她两次落水,我还在这担心着,她自己倒来得好雅兴。」
小福子道:「这,皇上您不就喜欢娘娘这个样子嘛~」
我:「。……」
一阵尴尬中,那边船上又响起嘈杂声,只听见几声急促的击鼓声传来,伴随着越响越高的击鼓声,一个清亮婉转的女声似从天边传来,
小福子忍不住驻足赞叹道:「真是好嗓音!」
是啊,这么好的歌嗓,即便在皇宫里,也是极为难得的。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也罢吧。
自从知晚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像之前闺阁时期放松的日子。
哪怕是和我烧烤,养鸡,也都是在出格的边缘试探,像入宫之前那样无忧无虑,无所忌惮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现在我又何必去制止她?
小福子在耳畔轻声道:「皇上,需不需要奴才让人安排一下?」
我道:「不必了。」
夜色阑静,河面上所有的船只都在安静地起伏。
安静地听着许知晚的船,传来阵阵喧嚣。
我抱着手靠在船舷上,静静地望着许知晚的大船。
歌声婉转升天,几乎冲上云霄,莺转燕啼,极其清丽。
只是,唱的似乎是梵文。
我倚在船上,看着不远处许知晚的大船,透着微弱灯光,正在还能依稀看到她的剪影。温婉的女声越唱越高,柔润的尾音,似乎都能在湖面上划出诡异的伤痕。
等等……
…不对!
明明刚刚进去的暗卫里,纵有好歌手,但都是男子。
哪里来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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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小船飞快将许知晚的大船包围了。
小福子在我身边冷汗涔涔,再三确认道:「皇上,奴才每晚都着人检查再三,绝不会有外人混入娘娘的船。」
但保不齐,就有内鬼。
我招手唤来一艘小船,道:「让我也前去看个究竟。」
「使不得啊皇上!」
「这可万万不能啊!皇上!!」
霎时间,船上乌压压跪了一地人,全部以头抵地,抖似筛糠,我道:「不是说绝对安全,不会有外人混入娘娘的船么?」
「既如此,我去周围查看,又有什么要紧?」
小福子战战兢兢道:「虽如此说,可是,可是…」
「可皇上,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哪怕是磕着碰着,奴才,奴才纵有十个脑袋,也没法交代啊!」
寒夜中,小福子的声音:「皇上,您是社稷之本,九五之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这叫奴才们怎么担待得起,怎么和天下交代,请皇上三思啊!」
周围的暗卫纷纷扣头,以头碰地,齐声道: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啊!!!」
夜色一静。
目光所及处,全是长伏不起的人群。
我沉吟片刻,道:
「既然这样。」
「那就让徐太医和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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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医道:「皇上,您在前还是臣在前?」
我说:「你说呢?」
徐太医陪着笑脸道:「臣看,还是臣在前比较好,臣还能挡挡,但又怕皇上您想离娘娘更近一步,不敢跟皇上抢头里的位子。」
我冷哼一声,将他拂在身后。
许知晚的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明晃晃的灯火照着河水,黑水上一片金红灿烂,一阵又一阵的欢笑声,不住从船里传来。
许知晚熟悉的声音传来:
「好,唱的真好,还会唱什么,再来一曲?」
只听见里面「西索西索」一阵响,似是有人欠身起来行礼,片刻后,里面又传来了一阵歌声。
只是这回,歌声却不似之前清丽,而是转为哀愁。
船外的暗卫朝我点了点头,引我进入船中相邻的另一个房间,摘下墙上的一幅画,露出一个小口,正是一个暗扣,四四方方,可以隐约看到船中景象。
暗卫毕恭毕敬悄声道:「皇上,您可以看看里面了,中间有玻璃隔开,又有屏风掩障。即便您说话,里面也听不到的。」
我知道许知晚以前逛过青楼。
仿佛还是四年前的事,她带着我和尉龄一起,去了醉春楼。
还是在那里,发现了当年的太子的秘密。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往事。一片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许知晚坐在一群别别扭扭的暗卫中间,挺着个肚子,面前放着一盏清水。
在她对面,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衣,正在婉转歌唱。
这女子背对着暗扣,我暂时无法看清她的脸。
暗卫在一旁悄声说:「皇上,臣刚刚让里面的同僚传递了消息出来,说是蒙着面纱,看不清样子。」
「不过皇上不用担心,我们戒备森严,如果此人对娘娘不利,一定会出手,不会伤及娘娘。」
不。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让许知晚受伤。
我压低声音说:「制造一个意外,让此人离开。」
暗卫点了点头,悄悄退下了。
我又把目光转向了暗扣中。
昏黄的灯光下,这位身形修长的女子,看上去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如竹般立在原地吟唱。
吟唱的语句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何方语言。
到底是谁呢?
我皱着眉盯着她,厢房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小厮,那小厮们拿着一盏盏酒壶,走到许知晚身后,笑道:
「娘子,我们新酿了些果子饮,要不要试试?」
许知晚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上吧。」
小厮应了声是,便躬身给她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又给桌子上其他的杯子一一续上,依次过去。
在走到红衣女子身边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酒壶失手掉下,直直地朝红衣女子身上泼去—
「唰!!!」
那女子惊叫一声,小厮一叠声地道「对不起」,哈腰道:「娘子,隔壁还有空房,要不要随小的去沐浴更衣?」
那女子呆立在原地,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在生气。坐在对面的许知晚这时喝了一口果子饮,笑眯眯道:
「罢了,你便随他去更衣吧。」
「只是,这位娘子是我的贵客,你们送她去更衣可以,但,不许让人在旁边服侍偷看。」
小厮连声应是,这红衣女子方才回过神一般,娇娇俏俏地向许知晚行个礼,随着小厮袅娜而去。
看着红衣女子踏出房门。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
在里面大吃大喝的许知晚,却浑然不觉一般,对着周围一堆鹌鹑似的暗卫举杯笑道:
「来!诸位!共饮一杯!」
这个许知晚!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对面笑眯眯的许知晚,恨不得冲进去把她直接给扛出来,真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了她。
她倒好,大摇大摆地在这船上又喝又嫖,丝毫都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
包厢里的暗卫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扭扭捏捏地跟着举起了面前的杯子,许知晚一杯饮罢,斜倚在躺椅上,脸上无端起了一阵迷离的神色,道:
「如此良辰夜色,岂能不游戏?」
「来人呐!拿鼓来!」
「我们玩击鼓传花!然后猜拳,输的人,脱一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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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子暗卫,跪得乌压压的。
全都大气不敢出。
我坐在桌子边,已经很久了。
为首的暗卫将头抵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皇,皇上,微臣,微臣绝对不会让娘娘脱衣裳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谁把酒给她的?」
跪在地上的暗卫们四下对望了一眼,小福子在一旁低声道:「皇上,这,这船上就没有酒,想必应当,应当不是侍卫们办事失察…」
徐太医在一旁欢乐地说:「皇上,没事!微臣看过了,娘娘现在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好着呢!」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讪笑道:「嘿嘿,皇上,臣嘴贱,臣嘴贱。」
这艘船上没有酒,但是许知晚却像是醉了的样子。
莫非,这艘船上,还有其他人带着酒?
我招来为首的暗卫,问到:「刚刚送出去的红衣女子,可查出来是谁了?」
暗卫低头道:「这位女子不喜说话,走路姿势也甚为奇怪,进了房门之后,就一直不肯出来。」
「微臣有悄悄通过暗扣查看过,此女子进去之后就一直倒在床上,拉上了床帏,似是在更衣休息。」
真是蹊跷,如果只是弄湿衣服,为什么就直接休息了?
暗卫继续道:
「微臣也查问了在船上的其他同僚,只说是她突然在…额…花魁们待过的房间出来的,之前似乎并没有踪影。互相都以为是自己人。」
我皱眉道:「盯紧她,务必不要放她出去。」
这位女子,大有猫腻。
只怕,就是最近许知晚频频出事的始作俑者。
说话间,周围房间里一阵又一阵传来了「咚咚」的鼓声,一阵急促的鼓声之后,许知晚的大笑猛然爆发:
「好好好!来!脱!」
我:「。…………」
跪在地上的暗卫冷汗涔涔地对我说:「皇上,只怕不妙,这…在场的都是男人,娘娘若是几圈下来,说不定就要识破了!」
我扶着额说:「你当朕,就不着急么。」
顺着暗扣望去,一位面白清秀的暗卫正拿着一枝红花,面皮涨得通红,似是刚刚游戏输了,在许知晚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声中,别别扭扭地脱下了身上的外裳。
许知晚拍着桌子大笑道:「好!哈哈哈哈!看来这位美人很害羞啊,来,再来!」
许知晚为什么突然要玩这种游戏?
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眼看着第二轮击鼓很快响起,几个暗卫不情不愿又手脚飞快地把花飞快地传递起来了,击鼓的小厮被蒙着眼,鼓声越来越急促,在越扬越高的击鼓声中—
「咚!」
一锤定音!
鼓声停。
房间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房间里的所有暗卫都僵在原地。
花,紧紧捏在了还没来得及递出去的
一只,柔白的手中。
许知晚笑眯眯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欢腾地响起:「哎呀!是我!」
「好!谁来和我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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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做声。
即便隔着有些模糊的玻璃。
我都能看见,几个暗卫额头上掉下了冷汗。
输了还好,好歹是自己脱一件衣服。
但要是赢了许知晚…
屋里鸦雀无声,许知晚笑眯眯道:「哎呀,没人呀?那我就点了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暗卫立马把头低得死死的,不敢抬起来,许知晚奇道:「咦,各位美人,你们这是哪条道上的娘子?可不太敬业哦。」
「客人有要求,怎么能当做没听见呢。」
虽然说出口的是疑问。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
不好!
我就知道,许知晚一定察觉出什么了!
许知晚往后一仰,懒洋洋地将侍卫们环视了一周,突然狡黠一笑,然后随手一指一个穿粉色衣裙的暗卫,道:
「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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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暗卫,我认识。
是这批暗卫中,堪称武功最高的一个。
平日见到,还算是个面目清秀的阳刚男儿
此刻却……
看着他身着粉色衣裙娇俏扭捏站起来的样子,我的眉心一阵发痛。
小福子在一边悄声说:「皇上,您看咱们现在是……」
我长叹一口气,道:「徐太医,你出去。」
「再把曹锡梁找来,把这个局,给朕搅了!」
小福子连声应是,带着后面一边看热闹的徐太医出去了。
身后暗扣中,许知晚已经挽起袖子和暗卫划起了拳。
素日杀伐决断无所不能的暗卫,此刻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出拳的手也扭扭捏捏,许知晚笑眯眯道:「哎呀,美人,你紧张什么呀,来来来,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好!」
「好!我输了,来来来,我脱!」
我擦!!!!!
我腾地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周围暗卫立马把头低得更低,那位粉色衣裙的小郎君此刻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盯着自己出拳的手目瞪口呆,活似当场去世。许知晚道:「愿赌服输!来来来,诸位都是女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放在自己青碧外裳的衣襟上,顺势就要解开—
「唰!!!」
一阵阴风刮过。
几乎是瞬间。
船里的灯火,熄灭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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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漆漆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