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同事说,许以愿能去参加的音乐会门票都不会太好买。
「没有也没关系,我去官网上看看还没有卖的。」我又发了一条过去。
依旧没有回我。
很好。
现在林城也给我摆架子。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谷小姐,这是两张门票。」他脸上是礼貌的笑。
一点没有那天晚上到我家质问我时的怨气,也没有昨晚不回我的傲意。
真是不进军影视圈都可惜。
我也冲他扯扯嘴角,接过他手中的门票看向后座依旧黑漆漆的车窗。
许以愿就在里面。
「你们现在要去哪儿啊?」我回头装作随意地问林城。
林城没多想:「要去一趟大江区。」
大江区……
我点点头,然后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许以愿坐在车窗边,微微抬起的目光与我的汇在一起。
我清晰捕捉到他眼中的慌乱,然后看着他故作冷静地别过头去。
「谷小姐?」林城更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行为。
我侧头对他微微一笑,随后上了车,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穿过许以愿坐在了他身边。
「不知道能不能顺路送我一程呢?」我冲许以愿眨眨眼。
反正不顺路我也不会下车。
李琳说得对,以前我可以做到,我现在也一定能做到。
除非许以愿让我滚下车。
许以愿看着我,好似要开口说话。
害怕他真的叫我滚下去,我连忙探过身子去将车门拉上。
车门关上的时候,我没撑住直接倒在了许以愿的身上。
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故意的。
虽然我的确是想有这么个意外来着。
许以愿身上永远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干干净净的,让我能永远记在心上。
我一手撑在他身上,一手撑在座位上,抬头看他:「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嘴角动了动,眼尾微微上扬,然后拉下后座顶上的面板。
「我知道。」他声音淡淡的,说着就伸手将我的脑袋微微往后掰了一下。
我清晰地看见面板那块小镜子里,我快扬到耳根的嘴角。
这……
余光里,坐在副驾驶上的林城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他用憋着笑的声音对司机说:「走吧。」
真的丢脸。
非常丢脸。
就算是八年前的我,在这个时候都会觉得丢脸。
我连忙收回不听话的嘴角和撑在许以愿身上的手,干笑两声:「我就这爱笑的毛病,你别介意。」
「不介意。」他没看我,拿起手中的手机开始看。
不介意就好。
我瞟了他一眼,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好像是点进了微信。
我吞了吞口水,觉得迈出第一步就应该赶紧跟上第二步。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看有时候我和林城联系多少有点不方便。」我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许以愿迅速扣上手机,动作之快让我连他微信界面都没看到。
我这个动作的确是有点唐突了,也不怪他这么敏感。
这么想着,我十分有诚意地点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他面前。
他垂眼看向我的手机。
就在我以为他要同意的时候,他说:「不用了,我没微信。」
???
他是不是当我瞎了?
把我气得不轻,一直到下车我都没再说一句话。
一下车我就给李琳发了条信息。
「刚刚我找许以愿要微信,你猜怎么着?他说他没有!笑死,我都看到他点开微信了!」
发完我就灭屏朝办公楼走去。
一分钟过去了,我还没收到李琳的回信。
不正常。
我点开手机看。
好。
发给林城了。
……
我当时站在办公楼门口,从头顶凉到脚底。
连忙撤回。
刚撤回,林城就回复:「……」
「小林啊,刚刚你什么都没看见。」我态度很好。
林城:「看见了。」
「别告诉许以愿,我请你吃饭。」先贿赂一下。
林城:「不用了。」
接下来威逼利诱的话还在酝酿,打了又删,打了又删。
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林城的消息。
「许先生说你可以请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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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门的许以愿,我能不要吗?
我连忙答应要请许以愿吃饭,就约在音乐会那天。
很快到了音乐会的时间,一下班我就拉着同事往礼堂赶。
这一次跟上次不一样,听说这场音乐会是专门请了许以愿来的,许以愿要弹好几首曲子。
我和同事在最前面的位置落座,舞台的灯光暗下去,只留了一束光落在钢琴上。
许以愿坐在钢琴前,手指优雅地放上琴键。
我看着聚光灯下的他,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钢琴。
这依旧是一首曾经听过的曲子。
他弹得很好,比以前更好。
一连几首都是我曾经喜欢的曲子。
我坐在台下,有一瞬间仿佛觉得我就是他这场音乐会的女主角。
直到那个身穿黑色小礼裙的女人走上舞台上。
她在离许以愿不远的地方坐下来,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贯不理陌生人的许以愿也对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开始一起演奏下一曲。
「这是柳恣意,她是许以愿钢琴曲的唯一合奏。」同事凑到我耳边,轻声对我介绍台上的女人,「大家都说她和许以愿是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
台上两束光,一束落在许以愿身上,一束落在柳恣意身上。
他们都一样的好看。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优雅气质。
果真是无与伦比的般配。
果然八年什么都变了。
他学了新的曲子,认识了新的人,开始了新的故事。
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死死抓住不愿意放手。
看着台上配合默契,一起起身弯腰致谢的两个人,再想想我这几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主动,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音乐会还没结束,我就跟同事借口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离开。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同事有些担心地看向我。
「没事,可能有些着凉了,回去躺着就好了。」
我悄悄起身离场。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外面下起了大雨。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就跟我的心情一样。
我站在门口,想着这个时候淋一场清醒清醒也是好的。
脚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了回来。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许以愿有些薄怒的眸子。
他那双眸子从来都是静得如一潭死水,很少会有如此鲜明的情绪。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语气淡淡的,我却莫名听出了些咬牙切齿。
我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出现。
他原本打理得十分得体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一撮头发甚至掉到了额前,与刚刚在台上完美无缺的形象形成落差。
「我倒忘了,你从来都不履行诺言。」他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想要去抓他的手,就看到他身后朝我们走来的柳恣意。
刚要抬起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柳恣意走到我们面前来,她朝我笑着点了下头才侧身看向许以愿。
「以愿,刚刚老师说想一起吃个饭。」她的声音也好听,看起来跟许以愿一样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许以愿没理他,看着我似乎还在等我的回答。
我脚趾抠地,善解人意道:「如果你有事,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没事。」
「那……」我们去吃饭?
我瞟了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柳恣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在柳恣意看来,我这一眼里多少有些洋洋得意,她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许以愿点了点,打开手中的伞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最后在一家饭馆外面停下来。
许以愿收伞的时候,我低头盯着自己有些水渍的鞋尖。
我怕一抬头全世界都能看到我憋不住的笑意。
「后悔了?」见我迟迟不动,许以愿开口问我。
怎么可能!
我连忙跟着他一起进去,才发现来了一家川菜馆。
许以愿带我走进最里面的包厢,在我对面坐下来,我才发现了他另一边肩膀都湿透了。
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这家饭馆很奇怪,没有拿菜单来。
我们坐下没一会,一道道熟悉的菜就摆到了我的面前。
我瞪大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菜,又看了看许以愿。
「这不是以前我们去吃的那家的菜吗?」
许以愿以前是不吃川菜的,但我喜欢,就偷偷拉着他去吃过好几次。
每次他被辣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那几个彪形大汉都会找过来。
「那家倒闭了。」
这个我倒不是很意外,八年前那家小店客源就不好。
我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先尝了尝离我最近的水煮肉片。
这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可能是我面上的震惊太过于明显,许以愿慢条斯理夹了菜到自己碗里后解释道:「所以我把厨子请到这里来了。」
「这是你开的饭馆?」
不同于我的震惊,许以愿平静点头。
不可能!
「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开饭馆呢?」还是个川菜馆。
许以愿夹着辣椒的手轻微颤了颤,险些没夹住。
然后他不动声色吃下辣椒后才抬头看我:「我什么样的人?」
患有孤独症的人,不能与人正常社交的人,高贵优雅的人。
可是这都是八年前我对他的印象。
八年里,可能早就变了。
就像曾经他吃菜椒都会被辣到,刚刚吃了二荆条都面无表情。
我朝他笑笑:「钢琴弹得好的人……」
这倒是一直都没变。
许以愿似乎是有点不高兴,接下来一顿饭我们没再说话,气氛一度压得很低,不知不觉中我竟把果酒当成饮料喝了不少。
吃完饭站起身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看着许以愿微微皱起的眉,我连忙嘴硬解释道:「腿麻了,腿麻了,我现在去结账。」
许以愿的饭店,自然不用我付钱。
钱没付好,倒是看清了这家饭馆的名字。
念雨楼。
林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在外面。
我和许以愿一出门就看到他举着伞等在车边。
许以愿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欣然接受。
刚坐上车,我就看向身旁的许以愿。
「你和那个柳恣意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人。
但是看许以愿刚刚的态度,应该是没什么。
许以愿侧头来看我。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和别人是什么关系?」车内光线暗,他目光幽幽,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挪了挪屁股,离他更近了点。
他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个动作,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颤。
「没关系就好。」我扬起来冲他笑起来,「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时候不知道司机看了什么,踩了个急刹车,我整个人贴到了许以愿身上。
原本就有些燥热的脸更是像要烧起来了。
「前面有个小孩跑过去了。」林城头也没回地解释这脚刹车。
许以愿淡淡「嗯」了一声。
他身上真是好闻,刚吃了川菜也没让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消失。
想到这里,我伸手去摸他另一边的肩膀。
「已经干了。」我手指在他肩膀上捻了捻衣服,放心道。
这时他微微低头看我。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眼形好看,眼眸也好看。
我一手挂在他肩上,一手用食指指着他的眼睛:「许以愿,你眼睛里有星星。」
车子过弯,我原本就有些软趴趴的,此时更是贴得许以愿紧了。
他突然伸手来扶住我的腰。
夏天衣料单薄,他手掌贴在我腰上,烫得惊人。
「谷雨。」他声音微哑,低下头来,鼻尖似乎要戳在我的鼻尖上。
呼出来的气息也发烫。
此时我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只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本该是我们一见面,就问对方的话。
「不好。」我的头越来越重,最后只能轻轻搭在许以愿的肩上。
不好,很不好。
这八年,日日月月,没有一日好。
我想问一句「你呢」,却没问出口。
因为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很晚了,外面依旧还在下雨,只是没什么行人。
我靠在许以愿的肩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张薄毯。
林城和司机都已经不在车上。
我不会喝酒,一沾酒就醉。
除了高考完同学聚会喝了一次酒后,就从来没喝过酒,只是没想到区区果酒也能让我醉成这样。
我从许以愿肩上直起身来,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
「他们呢?」我看向前座空了的两个位置。
在我直起身的时候,原本闭目的许以愿也睁开了眼。
「回去了。」他解释道。
我整理毯子的手一顿,侧头看他:「那你怎么办?」
刚问了这句又觉得自己很傻,补充道:「你是想自己开车回去?」
许以愿没有看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驾照。」他声音里好像有些无奈。
就这样,许以愿再次被我领进家门。
上次他在我这里换下来的衣服,我洗好了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刚好可以用来给他这次换。
但是我这里是个一居室。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唯一的床。
最后认命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许以愿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厅里的那个睡不下他的沙发微微皱了下眉。
我没等他说话,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自己先一步跑到沙发上躺下。
原本我以为这会是一个不眠的夜,却没想到我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好像翻了个身。
翻了个身?
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我就掉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格外清晰。
我倒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伸手往上摸,想摸着爬上去,却没想到手还没摸到沙发就被捉住。
冰凉的手贴着我手腕的皮肤,我心跳停了一拍,下一秒我就被人腾空抱起。
「啊!」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双手搂住抱我的人的脖子。
睁开眼就看到了许以愿,他抱住我一步一步走进卧室,小心将我放在床上。
「砸到哪儿了?」他替我盖好被子,问我。
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是穿过八年时光,回到了那个被我遗忘了的夜晚。
我眨眨眼,不清楚这是不是一场梦。
许以愿光着脚站在地上,见我眼角有泪,原本平静的脸上现出慌乱。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擦掉顺着眼角落下来的泪,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
除了奶奶,他是第一个会问我疼不疼的人。
他会哄着我吃药。
会为了我走到人群中去。
是我人生中一道无人代替的光。
我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他。
「许以愿,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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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袋搭在许以愿肩上,抽抽搭搭地告诉他,这八年我有多想他。
「看到天上的星星会想你,路过商场看到钢琴会想你,生病了会想你,睡觉了会想你,醒了会想你。」我一一细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妈妈躺在病床上,我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照顾她。
我没办法回来。
我不能回来。
许以愿双手捧起我的脸,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像是有惊涛骇浪。
他的吻落在我的眼角,我的脸上,我的唇边。
「我也想你。」他的唇抵在我的唇上,哑声道。
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唇上。
像是春雨轻轻滴下来。
滴到干涸的心上。
八年的想念,好似直到这一刻才得以宣泄。
不知道我们吻了多久,最后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紊乱的气息慢慢平稳。
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这可是我的初吻,你要负责。」
说完我侧头去看躺在我身边的许以愿,他闭着眼摇了摇头。
???
他不想负责?
气血直冲脑门,还没等我问出口,他便道:「这不是你的初吻。」
我一愣。
「你不会连长辈们的醋都吃吧?」那只能是我出生时候的事了。
许以愿睁开眼侧头看我。
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昏暗,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忘了。」他轻声开口。
「什么?」
见我一脸懵,许以愿抿了抿唇,唇角似乎微微上扬。
他回过头去又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我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睡着的许以愿,恨不得想把他摇醒,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但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盯着天花板,如我最开始所想,一夜无眠。
第二天林城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抬眼看了我好几次。
我没好气地把水放到他身前:「看什么看?」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把许以愿累得到现在都没起来。」他看了看我紧闭的卧室门,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我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解:「他平时不这样吗?」
林城摇头:「他睡眠很不好,不吃药……」
说到一半他就闭了嘴,端起桌子上的水就要喝。
我倾过身子抓住他的杯子,皱眉问他:「什么药?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又瞟了一眼卧室门。
「我请你吃早饭。」说着我就拖过他的杯子放桌上,不等他回答拉着他就往外走。
林城已经做了许以愿好多年的助理了,跟许以愿一样大。
「本来刚开始只是想找个兼职,是许以愿的父母找到我,说我们在一起,学校照顾起来比较方便,薪资也丰厚,我就同意了。」林城和我一起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开始跟我讲许以愿的事。
我看他:「你也是A大的?你知道他打架那个事?」
「就是因为打架,他父母才不放心他,找了我。」他看向窗外,「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钢琴前,像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刚开始那几个月,他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没见他跟别人说过一句话。他父母说他的病情在上了大学后越来越严重,脾气越来越怪,越来越不愿意跟人说话。」
「那次打架以后,他在家里调养了很久,每周都有心理医生会诊。」
这些话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全部扎在我的心上。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的病情基本稳定。熟悉的人他也会说两句话,除了睡眠依旧不好以外,好像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你回来了。」他侧回头来看我,「那天音乐会演奏完,他坐在后台浑身都在发抖。」
「你知道吗?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他颤着音对我说:『她回来了。』那时候我真的就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呢,才能这么对他。」林城握着手中的杯子,有些无奈,「我阻止不了他,谁也阻止不了他。」
我低头垂眼,泪一下一下滴到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滚烫,生疼。
和我此刻疼得缩成一团的心一样疼。
「他一直以为,是你不要他了。」
我摇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以为,你嫌弃他有病。」
「不是的,不是的。」我哭出来。
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过。
如果当年我没有躲进琴房。
如果我对他不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如果我没有一次又一次去纠缠他。
是不是他就会顺遂很多?
在小区楼下,林城走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对了,他有只坏掉的钢笔,应该就是那次打架弄坏的。」
钢笔?
许以愿为了一支钢笔和别人打架?
应该只是一个宣泄口吧,他那时候的病情已经加重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想便上了楼。
进屋的时候许以愿已经醒了,他坐在沙发上朝我们看过来。
「你跟她说了什么?」我们还没进屋,他就冷声问林城。
可能是因为我刚哭过,他看见我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
我坐到他身边,撒谎道:「是我跟他讲起了我奶奶。」
「给你买了点粥,你趁热喝。」我不敢看他,连忙把刚放到桌上的粥解开。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听话地端起粥开始喝。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我。
「今天我陪你去看奶奶。」
原本还盯着他想着刚刚林城说的那些话的我,见他抬头连忙别开眼。
慌张之下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嗯?」
「今天我陪你去看奶奶。」他也不恼,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告诉她,我要娶你。」
我瞪大眼睛。
好像是他趁我不注意往我脑袋里扔了颗雷。
「不是说要让我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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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回国后第二次来看奶奶。
我站在奶奶的墓碑前,看着许以愿轻车熟路地扫掉碑前的落叶,再把带来的花摆在上面。
「奶奶,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许以愿。」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跟她提起过这个对我来说很特殊的人。
奶奶那时候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小雨喜欢的人啊,一定要带来给奶奶瞧瞧啊。」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我才有机会带来给她看看。
许以愿很认真地在奶奶的墓前鞠了个躬:「奶奶,我来看您了。」
这一幕在我曾经那八年里,做梦都没有想过。
许以愿在奶奶的墓前对奶奶承诺,这辈子一定对我好。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你以前是不是来过?」
他牵着我的手,地上我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嗯,想你的时候会来,这个城市只有这里和你有关了。」
我的手不自觉抓他抓得更紧了。
在国外的日子里,我总是活在自己的悲伤中,从来没想过许以愿会过得不好。
可能我不敢想。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毕竟我从小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许以愿以在我这里能有更好的睡眠为由,说要继续住在我家里。
自从听了林城那些话以后,我更是对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次我没再客气地要睡到沙发上。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很暗的夜灯,谁都没有睡着。
「明天我带你回家。」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以愿突然开口。
带我回家。
我的手在被子下紧张得捏成一团。
「我们结婚。」他侧头来看我,眸子里都是坚定,「好不好?」
那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像是对待这世间难得的瑰宝。
我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一些。
「好。」我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郑重又认真地回答。
这一刻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应该是这八年来最幸福的时候了。
过了许久,我才开口问许以愿:「许以愿,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我不辞而别。
恨我丢下他。
「没有。」这个回答似乎都没有想一下,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脸上,「曾经恨过自己,恨老天。」
他在我的唇上印了一吻。
「不过现在,我很感谢老天,把你又还了回来。」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资格享受许以愿这样深沉的爱。
我一定要爱得比他还要多才行。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闭眼将自己迎了上去。
我生涩又倔强地吻住他。
至少我要一直主动下去。
「笑什么笑!」第二天我坐在餐桌边,拿着刚刚煮好的鸡蛋在嘴边滚了滚。
许以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眼角弯弯。
他一边剥鸡蛋一边笑:「今天化妆都不用擦口红了。」
我瞪他,恨不得把手里的鸡蛋扔到他头上。
「你为什么没事!」
我亲的他,我嘴红成这样,他居然一点事没有。
他把剥好的鸡蛋递到我面前:「下次我也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
两个小时后,我和他一起站在一个老宅子前面。
我眨眨眼:「不是说回你家吗?」
许以愿年纪轻轻,不至于会住在这里吧?
「嗯,带你见我爸妈。」他伸手来要牵我的手。
见爸妈?!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他说的回家,是跟他回家住……
没说今天要见他爸妈啊!
我现在嘴都还有些红肿,这还怎么见人!
在我百般推脱后,我还是被许以愿牵着走进了许家。
当年跟许以愿待在一起的一年里,除了他身边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和司机,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家里其他人。
我能猜到他家里应该是有些钱的。
但我不知道这么有钱!
看着面积不小的四合院,和低调奢华的装修,我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发憷了。
他妈妈不会往我身上扔几百万,让我离开她的儿子吧。
「这就是小雨?」一个声音在我前方传来。
我回神来,就看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长得与许以愿有几分相似,要不是眼尾不太明显的细纹,我甚至可以说她跟我同龄。
我有些局促,连忙鞠躬道:「阿姨好。」
没有那些狗血的桥段,许以愿的妈妈对我很是喜欢。
连后面回来的许爸爸也对我笑着说了两句话。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许以愿唯一的合奏柳恣意也在他家里。
「她是我小姐妹家里的孩子,今天刚好路过这里就过来玩玩。」许妈妈跟介绍柳恣意。
柳恣意站在许妈妈身边,笑着朝我点了点头,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你就是谷雨?」她的语气里有些惊讶。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惊讶,只能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是谷雨。」
她瘪了瘪嘴:「那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他不会理别的女人。」
一顿很愉快的饭。
我才知道原来八年前他们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并且早就承认了我的存在。
临走的时候,许妈妈把户口本交到我手上,一双手握住我的一双手。
好像是把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
「小雨,我们家以愿就拜托你了。」她精致的鼻尖泛红,声音都有些发颤,「谢谢你能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我走后,许以愿有多难过。
只有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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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以愿真的带我回了家,是一套三室的大平层。
一开门我吓了一跳。
每一处装修都好像是我最爱的风格。
让我有一种好像这套房子的装修是我参与过的错觉。
「我知道你会喜欢。」他牵起我的手带我参观。
我可以说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果我没有看过许以愿的手机的话,那今晚一定会是完美的一个晚上。
许以愿的手机响了,在他去洗澡的时候。
我上一秒还沉浸在他用我生日做密码的开心中,下一秒看到他的微信界面笑容就凝固了。
「你不解释解释吗?」我坐在床上,看着刚从浴室出来的许以愿。
许以愿面上很快闪过一丝懊悔。
我当着他的面,用我的手机给那个我备注成「林城」的微信号发了一句:「许以愿你这个骗子。」
很快许以愿手机上的微信就响了。
他微信界面上顶置的那个微信号就来了信息。
「许以愿你这个骗子。」
我抬头朝他扯了扯嘴角:「不是没有微信吗?」
一想到我还跟林城说过自己有多喜欢许以愿,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以愿走到我面前,想伸手拿我手上的手机。
我连忙站到床上高举双手,气冲冲地看着他:「难道你想销毁证据吗?」
他摇头,下一秒就抱住我一个轻摔。
我被他压在床上。
他一手禁锢住我的两只手,一手操控完我的手机后,又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了一会。
不一会,我手机的微信也响了。
他拿过我的手机给我看微信消息。
是微信的顶置消息。
备注已经被他从「林城」改成了「许以愿」,里面的信息是:我们扯平了。
我刚看清这句话,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就被他扔到一边。
随后便是一个吻落下来。
在领证结婚的前一天,我真正地成为了许以愿的人。
明明身体像是被人撕碎了一般疼,心里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许以愿抱着我,在我意识迷离的时候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听见他低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谷雨,我爱你。」
我也是。
我也好爱他。
爱了八年多。
接下来还要爱八十年,八百年。
「你睡了吗?」过去了很久,我窝在许以愿怀里,小心翼翼问他。
我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幸福。
幸福到我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怕我睡着了就会醒。
醒来后,许以愿会冷眼看着我,对我说:「我的事,与你无关。」
「没有。」跟我想象中的那个声音截然相反,抱着我的许以愿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发顶,声音温柔又深情。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每一份温暖。
「听林城说,你是因为一支钢笔跟别人打架的?」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我就随口问了出来。
许以愿没有说话。
他把我枕着的手收了回去,我看着他侧身拉开了一旁矮柜的抽屉。
我也翻了个身改为趴在床上,探头过去想要看看他在拿什么。
是一支坏掉的钢笔。
透过幽幽的夜灯,我勉强能看见那支钢笔上斑驳的花纹。
正是我弄丢的那支。
「这是我的那支钢笔?」我连忙从他手中接过钢笔,细细端详。
真的是奶奶给我买的那支钢笔。
「你在哪儿捡到的?」我看向他。
这支钢笔我高考完后就弄丢了,我以为是我忘在考场了。
许以愿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看我。
那眼神似乎是想要将我看穿。
看得我怪有些不好意思。
「是你送我的。」他从我手上拿过钢笔,他轻轻用指腹蹭了蹭有裂纹的地方,垂下眼道,「可惜摔坏了。」
后面的那句话被我自动省略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爬起来,可以说是弹跳起来。
「我送你的?我什么时候送你的?」我丝毫没有印象。
他将钢笔又放回抽屉里,伸手轻轻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那你好好想。」
就这样,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领证的时候李琳也来了。
「借我一下啊。」她对着许以愿说了一句,就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带到另一边。
「谷雨你可以啊你,前不久还跟我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这才多久,领证了?」她一副要我交代清楚的模样,「你今天不一五一十交代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冲她挑了挑眉,举起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就你?打得过我吗?」
说完我转身就往回走,笑着听她在我身后跳脚。
「你个重色轻友的女人!」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不小。
我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八年前她就应该知道了。
我一步一步朝许以愿走去,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等着我走向他。
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笑着也伸手去牵住他的手。
此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有一缕正好落在我们签字的笔上。
许以愿。
谷雨。
我们坚定地在那页神圣的纸上,签下了一生的契约。
阳光落在我的名字上。
你看。
我把那束专属于我的光抓牢了。
(正文完)
【许以愿番外】
我跟别人不一样,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当小朋友成群结伴的时候,我总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一个。
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医生说还是应该让我回归校园。
所有人都说,我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在钢琴方面的天赋,是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惊叹的。
但是这个万幸并没有让我觉得自己是幸。
我常常独自待在那间封闭的房间里,孤独得只能用手指不断弹出音节来陪伴自己。
直到突然有一天。
我站在窗边,偷偷看操场上的学生们,看到了一个女孩。
规矩的校服在她身上并不规矩。
她扎了高高的马尾,毫无顾虑地大笑着跟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
阳光那么好,落在她弯弯的眉目上。
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我也能跟她一般肆意,就好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偷偷站在窗边,在操场上寻找那抹仿佛自带光芒的身影。
我没有想到她会自己闯进我的这间小屋子里来。
她毫无预兆地推开我的门,黑暗的屋子仿佛被她破开一个洞来。
她额头的刘海湿透了,整个人背抵在门上,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想让我噤声。
我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慢了一拍,没有人知道我此时的心境。
她突然凑到我面前,大声朝我「喂」了一声。
吓得我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
真是丢脸至极。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见她说:「你好,我叫谷雨。」
谷雨。
春天结束的最后一场雨。
「雨生百谷」。
真是个好名字。
曾经我遇到过许多人,他们或是嘲笑我的与众不同,或是因为家族谄媚靠近我,后来我便不再与人打交道。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谷雨这般。
任性,蛮横地想要闯进我的世界里。
她的目光纯粹干净,看我就像是看这世上最纯净的人。
我想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我也不例外。
她渐渐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我使尽全力想要去靠近她,我慢慢适应人群,慢慢变成一个正常人。
我跟着她去人多的地方,我学着她爬树,我跟她一起吃辣。
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去变成一个正常人,只为了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可见这一切都不是徒劳。
高考完的那天夜里,我们约好结束同学聚会就到琴房集合。
我坐在琴房里,弹到第八首曲子的时候她终于来了。
我们一起坐在窗口。
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侧头看她。
「许以愿,你看。」她咧开嘴笑起来,伸手指向天空。
我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
天上有一颗星星比别的星星都要亮。
「你就是那颗星星。」她侧头看我,「你不是星星的孩子,你是星星,最亮最亮的星星。」
她今晚喝了酒,说出来的话比平日更能撩动我的心。
「我以前喜欢太阳,自从遇到你以后,就更爱这黑夜里发光的星星。」她笑得毫无形象,「你比星星还好看。」
她说错了。
她才是星星。
她是在我这片黑夜里灼灼发光的星星。
酒是个好东西。
这个念头在她吻过来的时候更甚。
她应该是从来没接过吻,吻得霸道又生涩。
我脑子一片空白,任她在我唇上胡作非为,只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
最后是她放开了我,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我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想,这辈子能遇到她应该就是老天怜悯了。
「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塞到我手里。
钢笔看上去有些年月,上面的花纹已经有些斑驳。
「当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以后要拿这个娶我。」
我一愣。
见我没反应,她嘟着嘴凑上来,一脸要将我吃掉的模样:「怎么?你不愿意娶我?」
「我愿意。」
我只是害怕这是一场梦。
梦里所望之处一片干涸,突然来了一阵春雨。
细细无声,温柔又不失霸道地渗入每一处,所有绿意都为之发芽。
就像是谷雨落进我的心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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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2-08-0117:30·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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