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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的谈话还是在纸张上进行。他们提前准备好了调查问卷,我只需要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职位档案,并把问卷填好就可以了。

60年前(于我而言,只有36年),世界时间就已经发生改变。时间最初发生改变时,我不过只是一个8个月大的婴儿,还好赶在了时间场流速分歧加大之前被生了出来。我并不想歌颂母爱有多伟大,但是在世界时间变化以后,每一个独自带孩子的母亲都更不容易。我的母亲如是,顾琳琳亦如是。

在那之后,读书和学习的成本也变得非常大。一开始学校想出的办法是学生在无法听清老师讲述内容时就换班,到与自己时间场流速更相近的老师那里继续学习。与此同时,老师讲述知识的速度也变得极快。用老师们的话说,他们把世界时间改变之前时一年的知识都压缩在一个月内教给孩子们。我上学的时候,每个孩子的求知欲都极其旺盛,仿佛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在压迫着我们必须尽快多学点知识。

老师每每看到这样的我们,眼眶里就积蓄起了泪水。他们时常回忆起曾经的世界,他们说那个时候的学生会逃课,会觉得学习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对于他们所说的这些故事,我无法理解。

随着年纪增大,老师的数量越来越少。找到和自己时间场流速相吻合的老师也几乎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学校纷纷倒闭,但剩下的老师在最后时间都纷纷自发地把自己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录成视频,上传到网络上。

我的学业就是这么完成的。通过自学,在线上完成个人考试,如果考试通过就会自动发放电子学位证书,再通过家用打印机把证书打印出来。所以我猜想,这个时期的学位证书相比于世界时间改变之前含金量要低很多。

问卷上的最后一问,他们用黑色的笔把原本印好的问题划去了,并在下面手写了一个补充问题:如果让你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信息,你会说什么?

面对这个消极又奇怪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终于写下:我依然爱你。

国家安保部门的人检查我填写好的整张问卷,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转瞬即逝,但我知道他应该盯着那张问卷看了很长时间,因为他的时间场流速比我快。

突然,我在一旁进行对话的纸张上看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他问:你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希望?你觉得你的寻找中心轴的计划真的可行?

我拿起笔,在纸上晕出一个墨水点,却不知道如何下笔。

很快,我又在空白位置看到一句话:别紧张,这是个私人问题。

我写下:还是有希望的,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他再没有写下任何话语,我不知道他心里的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好我这个计划。可是他脸上和我丈夫那一模一样的表情却让我觉得很不安。丈夫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他离开后,我找到正在收拾去北极装备的丈夫,问他:「你到底隐瞒我什么了?」

丈夫看着我,只是笑,却什么都没说。对于我的时间场而言,他行动迟缓,说话语速也慢吞吞的,倒显出了几分温文尔雅。他说:「走吧,我们去北极圈。」

那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些同样前往北极的车,一些受驾驶人时间场影响下而变得速度不一的车。和人一样,有的车静止不动,有的车就像是火箭一样会瞬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人少路宽,他单手开着车,我握住他空下来的那只手,对他说:「我们之间的时间差不会变得更大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他缓慢地说:「但是之后我们每天都得生活在追逐中心轴移动的路上,再也不能停下来。」

我看着前方的路,笑着回答:「没关系,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还能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

我们的一天能看到三次日出和三次日落,在我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我仅能看到两次。这表明我的时间场流速越来越慢了。

走走停停,我会把计算出来的新的经纬度实时更新在网络上。等我们到的时候,计算出的位置上已经停了许多车辆。我找到属于潘文斌的那辆,并在车内找到了正在睡觉的他。

我在纸上写下我想问他的问题,模仿着国家安保局那样写成了一个调查问卷。

很快,他就醒过来,看到我的时候并不惊讶。我的调查问卷也立刻填上了一半。

根据他的描述,他已经到达这里快五个月的时间了,并且每天计算着时间场变化的速度,但可怕的是,他发现即使到达中心轴位置,他的时间场流速与标准时间之间的距离差也没有减缓的趋势,他的时间场流速仍然越来越快。

我看着他比上次见面明显苍老的多的面庞,心里终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难道是我把位置坐标算错了?我不死心的把之前所有的计算都推翻重来,甚至让赶到这里的其他天文学家、地理学家也验算了一遍,结果仍是相同的。

如果位置计算没有出错,那会不会是保罗·谢尔研究院提供错了公式或者数据?

我让丈夫再次翻译一遍那封邮件,可他却面露不忍地推脱道:「算了吧,雯欣,算了。」

我以为我的情绪很稳定,哪怕在如此绝望的世界运行规律之下也很少展露出脆弱或者放弃生命的念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积极乐观的人,可事实证明,我只是在用那样的表面功夫来掩盖自己的恐惧,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的内心太害怕时间场差距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第一次朝他发了火,甚至差点摔碎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我口不择言地对着他谩骂,我泣不成声,我像个泼妇一样再也不能维持自己的体面。

丈夫紧紧地搂着我,他轻柔地拍打着我的脊背,对我说:「别怕,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不会像我父亲一样离开他的妻子的。」

我啜泣着问他:「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信息?」

他仍是保持缄默。

我冷静之后重新整理了仪容仪表,拿着纸张四处寻找会翻译德文的人。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同样来到北极圈,试图降低时间差变化速度的语言学家。我让他帮忙重新翻译那篇来自保罗·谢尔研究院的文件。

他浏览了一遍之后,表情却显得格外凝重。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当我看着他在纸上开始书写翻译过来的中文版本时,我才明白,丈夫只翻译了一半,他向我隐藏了另外一半文件的内容。

而他隐藏的那另外一半信息,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顾怀姚】

一开始,这个新生儿还算幸运,他的时间场流速和顾琳琳的差不多,还能被母亲照顾着。但姚千丞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多,一是他帮不上忙,明明他人就在顾琳琳身边,可顾琳琳却依然过着有如单亲母亲一样的生活。

二是因为他的时间场流速快,所以他新陈代谢的速度也更快,他在自己的时间里生活着,一日复一日地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的白发,甚至后脑勺的两边都形成了斑秃,而且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十分扎眼,就这副老迈的样子,最起码都有六十岁了。

然而,再看长时间如雕塑一般静止着的顾琳琳,她却仍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古话说,时间是把杀猪刀。经历了这些,才可见一斑。姚千丞觉得,这个时间场流速的变化,当真是这个世界最残忍的机制。

他的心里越来越害怕,害怕顾琳琳的悲伤,害怕顾琳琳的嫌弃,还害怕她独自一人要面对丈夫死亡的事实。

黑发人送白发人。姚千丞觉得自己像是顾琳琳的爸爸,而不是他的丈夫。

最可怕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时间差还在不断增大。

姚千丞越生活,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连一些细微的嘈杂声音都渐渐消失了。日出和日落的频率越来越低,他在中纬度地区都能经历极昼和极夜的现象。甚至还能看见日照轨迹的上下运动。

绝对的寂静,是他目前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而且,顾琳琳静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的她,一个姿势可以保持一个月都不更换。这也是她「永葆青春」的秘诀。

姚千丞退缩了,他不敢面对时间差再进一步扩大的生活。

他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死亡,也不想看到顾琳琳眼睁睁看着他尸体腐烂还因为时间差的原因无能为力的景象。他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不会怕老,那是因为他的脑海里想象的是两个人一起白头到老的画面。如果自己的另一半永远年轻,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害怕苍老害怕得要死。

他曾无数次想象,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机制是由齿轮控制的,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献出生命,他也会想尽办法让齿轮停下来,让每个人的时间都恢复正常。

可惜,连科学家都没办法搞清楚原理。

姚千丞还是离开了。他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一封诀别信。

顾琳琳看到信的时候,却意外地没有大哭大闹,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因为这场时间改变事件而变得成熟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挡。只是看着怀中的婴儿,她眼眶红红地想起少女时代她对朋友满怀娇羞地说起对爱情的憧憬,她说:「我希望我这辈子能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一语成谶,她的恋爱果然轰轰烈烈。就试管婴儿那件事,她便付出了这一生所有的气力。只是这一切都是被迫的,她想平平淡淡也毫无办法。她的时间场不允许,姚千丞的时间场也不允许。

姚千丞走后,顾琳琳才正式给宝宝起了名字——顾怀姚。

命运的齿轮却仍未停止转动,在宝宝一岁左右的时候,顾琳琳惊讶地发现,孩子和她之间也产生了时间差,只会攀爬的宝宝也像那些时间场流速快的人一样掌握了「闪现技能」。可是宝宝的时间场流速明明也是比标准时间更慢的。这就说明,顾琳琳的时间场流速改变的比宝宝更快,顾琳琳差点发了疯。

她在发现自己彻底无法照顾顾怀姚之后,便写了一封长信讲明了情况,像古代人那样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车底架上放着一大袋子婴儿用品。她把顾怀姚连同信件「遗弃」在了中央邮局大门口。

婴儿,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他们天生就会被宠爱,也许是人性基因中自带着帮助弱小或者促进繁衍的本能。

也许,这就是这个残忍世界带来的唯一仁慈吧。

顾怀姚的成长也并不一帆风顺,他几乎是辗转于各个好心的大人的照顾之下的。因为顾琳琳的时间场流速实在是越来越慢,他没有办法,只能像个小乞丐一样去寻求和自己当下时间场流速差不多的大人的荫庇。但好在,愿意帮助他的好心人还挺多。

因为他更像是时代的婴儿,人类这个种族的希望。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

他又在调查线索的时候认识了理论物理学家叶雯欣。叶雯欣比他年长一些,但时间场流速却和他几乎完全一致,很快,他们就坠入了爱河。

【终结】

保罗·谢尔研究院发来的文件中,被隐藏起来的后半段说的是:他们在测量地球中心轴位置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太阳系行星的运行轨迹正在逐年缓慢收缩。也就是说,地球正在不断向太阳迈进,最终会被太阳吸收而产生更加炽热的能量。

此刻的时间场流速混乱只是人类灭亡的前戏。即使靠近地球中心轴的位置可以减缓时间差增大的趋势也无济于事,因为人类终将……不,人类很快就要灭亡了。甚至连地球都即将不复存在。

我和翻译文件的语言学家面面相觑。我忽然想起丈夫和国家安保部门调查人员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想起丈夫曾经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线索,他问我:「你不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吗?」

可那时,我只以为那是一句无心的抱怨。

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地球上最后一代人类,在环境还未来得及恶化至无法生存时,便被时间压垮的最后一代人类。

文件的最后一句话是:研究院一致决定向人类隐藏这个信息,让最后的我们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我直愣愣地盯着那个语言学家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忽然有些后悔,这个信息我不该拿给别人看的。

他也显得十分手足无措,我看到一张纸巾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上面的纸条上写着:别哭,我不会说出去。

我接过纸巾,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深吸口气,将眼泪擦干,平缓了情绪。在纸上写下「谢谢」后,将笔记本电脑和他翻译出来的中文版本都带走。

我走回车边,将所有这些全放进后备箱中,当盖上后车盖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执念全都被封埋起来。

顾怀姚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动作缓慢。他很是担心地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一把拥抱住了他,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未来还会有多少。

他很慢地拍打着我的脊背,安慰我说:「好了,先上车再说。」

他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副驾驶,我们都把座位放平,躺在上面远望着散发着刺目白光的天穹,我和他各怀心事,因此都很沉默。

我先开口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静谧,问道:「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他说:「前三个母亲记不清了,之后的每一位我都记得。」

「你没想过去找找看你的亲生母亲?」

他转过头看向我,问:「你想回去?」

我还是如实告诉他:「我都知道了,关于那封研究院的信件里被你隐藏起来的信息。」

我看到他脸上被拖长了时间的异样的表情变化。

我看着天穹,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们都已隐忍了太久,这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选择隐瞒下来,绝望地接受了它。但最不该放弃希望的人恰恰应该是你,因为你是在时间改变之后诞生的孩子。你从降生到长大都得益于太多人的善意和帮助,你是他们对新希望的美好寄托。我想去问问顾琳琳,她是以怎样的勇气将你生下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毕竟,她也是第一个有证据显示接触到时间改变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问:「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有,但我不想就此放弃。我想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在这种境遇下,我们虽是学者,却并不比大众拥有更加优先的知情权。我想,现在还愿意努力生活着的人们都是坚强的人,我们应该联合所有人的力量去应对这场危机,我们的互助会也不该只有学者的参与,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所知的一切信息。」

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说:「好。在时间改变之前就有太多遗憾没能来得及去弥补,现在公布消息也许会是一件好事。」

我们去找了潘文斌,他仍旧用我那张计算公式在反复验算着正确性。我把文件的最新消息和自己的想法提前写在纸上,他看了之后便瞬移到驾驶位旁边,突然情绪暴躁地撕碎了他所有的稿纸。他一拳砸在了老式汽车的方向盘上,鸣笛声久久回荡。

丈夫站在我的身后,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句话都没说。

潘文斌可能咆哮了一些什么话,但语速太快我听不清。

他太久没有张嘴说过话了,因此声音显得沙哑又尖促,我咬住下唇,将左手覆在了肩头顾怀姚的右手之上。

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纸,潘文斌给我的。

上面写着:你知道如果时差再不缩小差距,我很快就要死去了吗?你知道公布消息出去会造成多大的混乱吗?你能承担那种后果吗?

我看着因运动而面容不清的潘文斌,眼眶中忽然就积蓄了满满的泪水。

他在那张纸上又写下:走吧,按你的计划做吧。我帮不了你。

我低下头,攥紧了那张纸。丈夫将我带回车里。

那是我见到潘文斌的最后一面。

【记录】

去到北极圈和南极圈的人们发觉到自己的时间场变化仍是没有减缓的趋势,他们也逐渐烦躁不安起来。我看到平台上抱怨和吐槽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决定将那份完整文件公布出去,他们应当知道真相。

那时,我已经在回程A市的路上了。发布消息之后我也没敢去看大家的回复,但我想,应当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

去到顾琳琳家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座温柔的女神像,静静地将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而她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同龄人。即使她真正的同龄人——顾怀姚的父亲,早已死去。

我在她的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伯母你好,我是您的儿媳妇叶雯欣,时隔多年,我和顾怀姚才来拜访,很是冒昧。如果您愿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一下您在时间改变之后的故事?时间刚开始改变时,您有没有觉察到什么特殊的现象发生?

留下字条之后,我看到顾怀姚一直僵直地站着,他的目光在顾琳琳的面庞上停驻,可他却不敢靠近。好像他还是没能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们离开后,我才打开手机看看反馈。

让我意外的是,虽然产生过不小的慌乱,但是在几个月前,潘文斌组织了一场全民记录的活动。他让每一个看到发起通知的人都用各种方式记录下自己的故事,无论是书写、视频还是音频,这都会是每个人存在过的印记。

无论能不能找到时间事件的解决办法,我们都不该让人类存在过的故事就此陨灭。

这场活动一经倡议,大家都在积极响应。

我看到平台上人们记录下的自己的故事,或好笑或感动,但那都是希望和认真生活的见证,我们以此鼓舞着他人,也激励着自己。

一年之后,我再次拜访顾琳琳的家,她的容貌没有什么改变。但我却收到了她亲手写的回信,足足有五页纸,她回忆了她和姚千丞之间的爱情点滴,并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我决定将她的故事也记录下来。她告诉给我的故事,我都转述在了这篇文章里,姚千丞的部分是我个人补充的。因为我面临了和他一样的境遇。我和顾怀姚的时间差越来越大,即使我的时间场流速相较于世界标准来说仍是慢的,但对于顾怀姚的时间场而言,我的时间流速可太快太快了。

我时常看着静止的他发愣,看着自己快速老去的容颜和他的青春常驻。但我不会像姚千丞那样离开他,因为我知道,若还有一丝能度过此次困境的希望,那必定要以爱和支持为基础推动着我们前行。

我们不会放弃,如今整个人类的命运都连系在一起,我们一定会找到新的希望。

到那时,我们便战胜了时间。

<ul>

<li>完-<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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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野(烧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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