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夏知顿了顿,说:“反正你言而无信也不是第一次了。”
戚忘风:“谁他妈言而无信了!”
“你上次说不给我爹妈发请帖,你做到了吗?”
戚忘风语塞,恼羞成怒之余又讷讷:“那他妈不是喝醉了……”
夏知:“反正说话不算话的人是你。”
戚忘风想,他怎么说话不算话了,不给他转学了,也给他报名了,老师过来教,期末去考个试怎么不算上学了?
——诚然是有点耍赖的意思在里面,但是怎么也算不上是言而无信啊!
他刚要争辩,夏知神色冷淡的望着窗外,一副不打算再搭理他的样子。
戚忘风顿时急了,脱口而出:“不就是出门上学吗!明天就让你去!”
夏知眼睛唰得亮了,“真的?”
戚忘风说完就有些懊恼,可看着少年亮亮的眼睛,反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
夏知转学转的也是大三,大三课少,找个本家机灵点的人看着,也出不了岔子。
……
翌日,夏知美美去上学了。
戚忘风防他防得严,他早就料到戚忘风可能会像顾斯闲之前那样,把他关在庄园里不让出去,找老师教他什么的。
但是同样,戚忘风脾气差,性子直,对他容易冲动,又好面子。
他能冲动说难听话,当然也能冲动答应他上学了。
所以夏知是故意那样说的。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份,a市下了一场薄雪,夏知无声无息的转校过来,空降到了文学系大三某个班级。
大三的课其实已经不太多了,而且临近学期末,很多学生都已经开始在图书馆准备考试了。
夏知怕冷,平日里穿得厚,上课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帽子口罩,大三生,忙考研的考研,考公的考公,实习的实习,突然出现了这么个空降生,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般上午有课的话,夏知会早早起来,让司机送他去上课。大抵戚忘风不太放心他,找了个关系,让个叫陈白的年轻学生跟着他上课。
陈白也在b大,是个大三生,长得白净,笑起来有个小虎牙,说话还带着点京腔,“我叫陈白,嫂子你叫我阿白就行。”
夏知:“……”
戚忘风说他京城老爷子那边有个远房的表弟也在b大读书,正好夏知也要去b大上学——戚忘风显然学了学说话的艺术,把贴身监视的话嚼碎揉烂了又美化了一下,跟夏知说是陈白是他表弟,年纪小,让夏知去了,帮他照顾照顾。
这话说的倒是很照顾夏知的自尊。但实际上陈白是来干嘛的,彼此都心知肚明。
夏知对此很是无所谓。无非又是一个ASTA。
陈白有时候也挺忙,经常会有学妹找他,夏知听了听,才发现他居然还是学生会副会长。
陈白是那种极其长袖善舞的角色,做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跟他一起上课的同时还在手机上给学弟学妹安排元旦晚会。
后来夏知发现,他还是学汉语言的,虽然都是文学系,但夏知学的是西方文学,跟汉语言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夏知上外国教授的西方文学课,陈白也会跟他一起,每次跟陈白一起上课,座位都是提前占好的。
教授的课经常满座,有些学生会提前用书本占座,去晚了就只能坐最后了。但因为有陈白,夏知基本上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午饭也是陈白给他特地带过来。
只是吃的显然也不是学校食堂,方方正正的保温盒里,列着元庵的蒸饺,
清炖羊羔肉,浸着咸肉汁的米饭,蒸菇青菜,还有一碗炖得香软的鸡丝汤。
不知道戚忘风给了他什么好处,这么殷勤。
夏知吃饭的时候会摘口罩,一抬头就看见陈白直勾勾盯着他看,见他抬头,陈白脸一下红了,佯装无意的咳嗽两声,移开视线。
夏知想到自己被透骨香改造的脸,对陈白的反应,心里有些麻木。
不过,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知道有戚忘风在,陈白就是真的有了怪异扭曲的想法,也没办法对自己怎么样。
他深知透骨香可怕,但不需要再担惊受怕着生活。
这样一想,其实屈从命运,也并非全无好处。
夏知放平了心态,问他:“你几岁啊。”
陈白:“嫂子我今年21.”
尽管夏知说服了自己,也不妨碍他听见嫂子就烦,他放下勺子,说:“哦,那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
陈白早就被他表哥耳提面命的点过了,机灵的很,从善如流,“好的哥。”
夏知看了他一眼,吃了饭,把视线落在了弹出好几条消息的手机上。
是戚忘风在问他下午有没有课,没课的话他忙完工作,开车接他回庄园。
下午有一节西方历史选修课。
选修课严格来说是可以翘掉的,但夏知实在不想回庄园。
庄园风景漂亮精致,但防守森严,而且手上的银环也会时刻通电。
虽然夏知已经不会再自寻死路了,但有过好几次自杀前科的他没有办法再得到戚忘风的信任,哪怕出来上学,银环也是有电的,里面的电量足够麻痹他一次,并且会立刻给戚忘风发出警告。
银环麻痹一次的时间有半小时,足够戚忘风找人过来把他利落打包带回庄园看管起来了。
平和温柔的表象下,依然是坚不可摧的铁索,不去想,不代表不存在。
能在外面透会气,有一会是一会。大学氛围很好,到处人来人往,学生们都带着对未来的向往,心思也都单纯,夏知呆着很舒服。长,,腿@老阿﹗姨︶整﹞,理
于是夏知给戚忘风回了消息,说下午要上选修课,不回去。
戚忘风又不是没上过大学,选修课什么玩意儿他不清楚?夏知逃避回庄园的借口一天比一天烂。
有时候下午没课,戚忘风让他回来,他也会说要去学校图书馆搪塞。
有陈白看着,夏知也没撒谎,说去图书馆真的是在图书馆,没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戚忘风也就容忍了。
但六点之前,不管夏知在哪,庄园的人都会准时找过来接人。
夏知显然也不敢太过分,知道适可而止,白天回庄园会推三阻四,晚上人来接了,再不太情愿,也会乖乖跟着回去。
是以戚忘风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
……
下午的选修课是陈教授的。
陈白跟着夏知上课,拍了张老师授课的照片给戚忘风发了过去。
基本上夏知每上一节课,陈白都会拍个照片给戚忘风,照片上会有拍摄时间。
【gust:没什么奇怪的人吧?】
【白:没有没有,有我看着呢,表哥你放心吧。】
【gust:他在干嘛?】
戚忘风发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上着课还能干嘛。
陈白:“……”
陈白看了一眼睡着的夏知,有点尴尬,但是不好不回,拍了张照片给戚忘风发过去。
【gust:啧……】
戚忘风也没想到夏知会上课睡觉。
他昨天也没太折腾他……戚忘风想到少年满脸泪花求他慢一点的样子,顿了顿,想,好像是过分了点。
他拿着照片一边看一边想,难怪看着这么累。
【白:我叫他起来?】
【gust:让你嫂子睡一会。】
【gust:别吵他。】
夏知中午睡得不太安稳,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最近经常做梦,梦里千峰列仞,黑水长流,大片大片黑色的火焰烧穿天宇,一只无头黑朱雀站在山巅,颈项处血流成河。
这让夏知上课的时候也有些困,睁不开眼,就又睡过去了。
他又梦到了那片荒凉的,被墨色大火覆盖的群山,梦见了无穷无尽,仿佛历经无尽岁月的黑河,那只无头的巨大雀鸟在山巅摇摇欲坠。
大风四起,大火狂燃,他有些慌张的跑起来,跑到了乌黑的血河前,前方无路可走,他却蓦地在血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少年姿容绝世,一身衣袍艳烈猩红,腰上缠着碧色丝绦,脖颈上戴着漆黑的玉枷,在茫茫火海中不知去处,而身后,大火化作五个怪异的黑色恶兽,它们仿佛嗅到了什么绝世的美味,流着燃烧着火焰的涎水,朝着他一步一步逼近。
夏知慌张回头,不停的往后退,长长红色衣袍浸入黑水之中,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
他又听到那个遥远的,低沉的,空灵的声音——
【透骨香主……一生……为人所爱……】
下一刻,五只巨大的野兽把想要涉水而逃的夏知狠狠扑在了地上!
【你想……摆脱……这样的命运……还是……被他们的爱……吃掉?】
“放开!!救命——救命!!”
不要被吃掉……
想,想……想摆脱……想摆脱这样的命运!
【爱你的人……越多……透骨香的力量……就越强……】
……
“哥……”
有人推了推他,夏知模模糊醒了。
看到了泛绿的黑板,他才回过神来,他在教室睡着了,陈白叫醒了他。
他眨了眨艰涩的眼睛,有些怔愣,梦里是……?
教室里一片安静,学生们都在看书。
就在此时,堂上讲课的教授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走了出去。
夏知摁了摁太阳穴,翻开书:“……这,讲到哪了?”
陈白刚要说话,就听到学生们一阵惊叹抽气的声音。
“咦……好帅……”
“……这是谁啊……”
夏知坐在后排,还在低头翻书,忽而就听到了一个近乎晴天霹雳的声音!
“同学们好。”
这嗓音低沉而清冷,“李教授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来帮忙代一会课。”
夏知猝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十二月底,外面天寒,教室里开了热乎乎的暖气。
男人肩宽腿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皮肤白皙,脸颊棱角分明。
他拿着书站在那里,气质优雅清贵,像一窗冷寂淡漠的雪。
有胆大的女生嬉笑起来,“老师怎么称呼呀。”
他笑笑,“免贵姓高。”
陈白倒是不知道高颂寒和夏知的渊源和纠葛,但见夏知的脸色发白,也觉出不大对劲来:“哥?”
夏知回过神来,佯装无意的翻着书,手指却在发抖;“……没……没事。”
他听见前排两个打扮光鲜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那个衬衫……Turnbull & Asser……?”
“哇……”
“诶……他好像在看我……”
陈白机灵,察觉不对后,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戚忘风。那边很久没说话,过一会。
【gust:下了课就送他回来。】
陈白咳嗽了一声,凑近说:“哥,戚哥说让你下课就回去。”
“……”
夏知低头,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闪烁着刺眼的光。
他听见台上男人清淡的声音,“另外,各位同学的《英美文学史》课程,从今天开始,由我代理。”
“对了。”高颂寒说:“今天点名了吗?”
“没呢!”前排女生笑嘻嘻的说:“老师要点名吗?”
“嗯。”高颂寒翻开点名册,一目十行的扫过去,然后喊,“夏知。”
夏知:“……”
高颂寒声音淡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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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修课是大教室,几个班的学生来听同一堂课,闻言,窃窃私语起来。
一起上过三年的课,多少是互相认识的,但是夏知是插班生,这个新鲜名字轻飘飘落下来,砸出了一丝丝涟漪。
夏知慢慢站了起来:“……到。”
于是高颂寒的目光,便这样,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教室里暖气开的足,夏知也脱了自己的厚外套,只穿了件卡其色薄毛衣,脸上还戴着口罩,是以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他们曾经在温暖的密室肌肤相贴,裸呈相待,少年的泪水一次次浸湿了他的衬衫,而他熟知少年身体每一个敏感点。
偏偏又在此刻故作不识。
高颂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起宴无危发来的那张照片。
他在周围人察觉出不对之前,说:“坐下吧。”
*
夏知刚坐下,又听见高颂寒说。
“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知的手一下攥紧了,他低头翻着书,眼角余光看见陈白要给戚忘风发消息。
“诶……哥!”
陈白的手机不翼而飞,他叫了一声,看着夏知面无表情的把他的手机往上翻,毫无疑问,翻到了陈白刚刚给戚忘风发的高颂寒照片。
陈白:“……那个,老师叫你下课过去,我得跟戚哥说一声……”
夏知攥紧了手机。
他完全,完全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夏知顿了顿,没把手机还给陈白,“……我待会自己跟他说。”
戚忘风那个脾气,知道高颂寒在学校授课,他绝对不会再让他出来上学。
他现在日子坐的跟坐牢差不多,上学差不多是唯一的放风机会了,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
怎么办……
夏知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高颂寒,心脏微微跳动起来。
下课了,夏知起来,陈白就说:“呃,哥,要不你还是回去吧,老师那里我来说……”
夏知收拾书的动作顿了顿,他感觉到了一片阴影,抬起眼,就看到了高颂寒。
陈白的话也戛然而止。
高颂寒淡淡的看了一眼陈白。废海婆炆⒈⑶⒐思⒐思6⑶⒈
一刹间,陈白只觉头皮发麻,莫名生出一种悚然的寒意。
高颂寒对夏知说:“走。”
高颂寒的办公室是单人的,宽敞明亮,男人进来以后,把外套搭在衣架上。
夏知一直低着头,一路走来也没吭声,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中生着一点顾虑。
……这里是学校,高颂寒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吧。
但进来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关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