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水,我灌两?口,这姜汤怎么比我以前喝得还辣?”
“这是老姜熬的,可不?是辣,越辣寒气散得越快,是好事。”
苏乙给他端来?一碗水,钟洺只觉得全数喝下去也没平复喉咙里的辣意,他咳了两?嗓,片刻后,还真?觉得后背、脚心都一齐发热了。
“你别说,还挺管用?。”
布巾在头上揉搓着,把发丝搓得乱糟糟,他半点不?在意,过了一会?儿,从大张的布巾里露出半张脸来?,对苏乙笑?道:“今天我下去了两?趟,逮着了好东西,你快去瞧瞧。”
钟洺说的好东西当然就?是成桶的沙鳗,像面条似的盘在其中,看着像是一团水蛇。
钟涵拿了根树枝子轻轻往上戳,一会?儿咧一下嘴,看起来?又?害怕又?好奇。
“嫂嫂,它们怎么不?动?”
“都死了,这种鳗鱼胆子小,离水容易吓死。”苏乙同他解释道。
他晃了晃桶,发现里面还真?不?少,多多用?后腿站起来?,扒在桶边看,时不?时伸出爪子打?鳗鱼一下。
“从哪里捕了这么多鳗鱼,平常撒网也轻易捉不?到这么多。”
头顶一暗,苏乙仰头看去,果然是钟洺正站在他身后弯腰,汉子肩宽又?高?大,一下子把日头都遮去大半,水珠顺着下颌的线条滚落,啪地一下砸在他的鼻子上。
伴随着一声轻笑?,钟洺伸出手替小哥儿一把抹掉,然后盘腿在旁边坐下,给他俩讲在海底遇见鳗鱼,又?吓死好多的事。
“这回我也是长见识了,下次再遇见鳗鱼窝,我还这么干。”
苏乙和钟涵听得一愣一愣,他们都见过鳗鱼,除了撒网捞上来?的,有时候赶海时滩涂的泥巴里也有,潮水把鳗鱼送上来?,它们便凭借本能向下打?洞,但从不?知?道鳗鱼在海中时是怎样生活。
“海底是有意思,比出海撒网有趣味。”
苏乙听罢,向往道:“我现在明白,为何你以前不?乐意出海捕鱼。”
相比钟洺在海里的所见所闻,海面上的生活要无聊太多。
“那是以前,现在我要养家了。”
钟洺看向苏乙,“不?过你能这般懂我的心思,我很?高?兴。”
“咳,小仔还在……”
在苏乙听来?,钟洺说这等话已经很?出格了,穷人家日日为生计奔波,有几个把肉麻话挂在嘴边上。
“嫂嫂,你叫我?”
戳腻了沙鳗的钟涵,转而去翻旁边另一个桶里有什?么,听见自?己?的名字,他茫然抬头。
“没叫你,你继续玩。”
苏乙有些慌乱地回话,然后又?听到钟洺在旁边小声地笑?。
逗完夫郎,也该预备着往乡里走,钟涵吵着要一起,钟洺便松口让他跟着,多去乡里长长见识没坏处。
这回要带去卖的东西不?多也不?沉,没用?扁担,钟洺单拿了一个背篓,放入两?坛子虾酱帮苏乙背着,沙鳗直接连桶提在手里。
将军帽和几个螺贝留下吃,花蟹放在网兜里由苏乙拎着走。
多多见他们都要出去,也下船跟了一程,到半路遇见了钟三叔家的大花和二花,三只猫凑在一起打?成一片,钟涵出声让它别再跟着,多多像是听懂了,很?快与大花二花你追我赶地跑远了。
清浦乡的码头一向人多,守在口子上收市金的小吏还在,钟洺面不?改色地交了五文钱。
小吏看看他,又?看一眼苏乙,冲后者抬了抬下巴,“你的呢?”
他认得苏乙,这小哥儿常来?圩集卖虾酱,生意还不?错。
“我俩是一家的,这是我夫郎。”
钟洺当然没走,他同小吏解释。
小吏一哽,不?信道:“这才几日,上回他来?还照旧交了铜子。”
“官爷明鉴,我俩正是两?日前摆酒成的亲,随便一个白水澳的人都知?晓。”
话音落下,队伍里真?有认识的人附和。
“正是嘞,官爷,他俩现今是一家子!”
小吏仍不?肯作罢,上下打?量苏乙几眼,冷不?丁道:“你叫他一声我听听。”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无礼,钟洺拧起眉毛,作势预备开口,手上忽而一凉,低头看去,是苏乙捏了一下他的手,轻轻摇头。
小吏再小,在水上人眼里也称得上一句“官爷”,这要求也不?算出格,他不?想钟洺因为自?己?与对方起冲突。
“官爷,这确是我相公不?假。”
他清了清嗓,清晰地说道。
“那这小娃娃?”
“是我小叔子,我相公的小弟。”
小吏撇撇嘴,总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举起手用?力朝后摆。
“赶紧走,下一个!”
过了这关,钟洺分出一只手护着苏乙后背往前走,苏乙则一手提螃蟹,一手牵钟涵。
期间途径两?个已交了市金,正在忙活摆摊的汉子,其中一个道:“你听见风声没,听说乡里的市金当真?要涨了。”
苏乙侧过头去,默默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