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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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失神地走出白色宅邸,梧桐树摇曳在深夜里。夜风冰凉,将我的眼泪风干在脸上。

头上的伤已经不觉得痛了,然而心里却钝痛难忍。我锤了锤胸口,深呼了一口气,朝神色阴沉的阿廖沙笑了笑。

“我自己走出去吧。”

“记得处理头上的伤口,莱茵。”

我点头,然后朝卡尔斯霍斯特的巴恩车站走去。

脑海被胡乱的思绪所填满,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我走路有些不稳,像个买醉的酒鬼。但我甚至希望自己这时是醉了,现实并非如此,尤利安并没有对我失望,我依旧还拥有他满满当当的爱。

我意识到自己的自卑与怯懦,我是个十足的软蛋,胆小鬼。害怕被抛弃,害怕主动分离,害怕他不爱我。

哦,可是……我蹲下痛苦地哭泣起来。

我也害怕杀人。

我真的害怕杀人。

第二天刚到鲁斯彻斯特大街103号史塔西总部,菲利普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便通知我去见蔡塞尔部长。

部长办公室里,忙了整整一个通宵的蔡塞尔部长揉着额头,见我进来,抬起头来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总是这样温和醇厚,就像一位父亲,我突然感觉鼻头发酸。

“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点头:“昨晚已经包扎好了。”

他突然沉默下来,嘴角衔着的笑容突然变得落寞,然而这份落寞一闪而逝,如烟消云散。他又站起身,竟有些兴冲冲地朝我招手。

“过来,跟安妮说说话,她一直记挂着你呢。”

他拨通电话,我拿起听筒听到安妮在那边颤抖的声音。

“小莱茵,是你吗?头还疼不疼?”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好像受了委屈来母亲这里寻求安慰的孩子。

“安妮,我很好。”我的嘴唇颤抖起来,竟有些撒娇地说:“想吃你做的苹果派。”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啜泣声,我心里有些慌乱,连忙挤出笑容安抚道:“安妮,我真的很好,一点都不疼。我马上就可以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了!等我回来,你能给我做个最大最甜的苹果派吗,要把糖霜都烤焦,弄上点橙皮?”

“好,好孩子,我的莱茵,好孩子,我会给你做苹果派的,你一定,一定要安全回来,知道吗?”

似乎安妮知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抬眼迎上蔡塞尔部长的目光,他含笑朝我点点头。

“我会的,安妮,爱你,安妮。”

我挂完电话,望向部长。

“叫安德鲁·海顿是吗?”我咧开嘴角,假装大咧咧地说:“前国防部的陆军中校,一个逃脱审判的纳粹分子,目前在为美国人做情报工作。”

部长点了点头,轻抚我的后脑勺:“莱茵,别害怕,我们都会迈出这一步的。”

“我不害怕。”我撒起谎来:“我很期待。”

我笑得没心没肺,然后向他恳求:“给我最好的装备,好吗?”

他弯起眼睛笑,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整个史塔西,不,整个克格勃最好的。”

我低下头,小声说:“谢谢您,部长,我一直很感谢您,遇见您是我的幸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抬起头凝视他:“下次也给我尝点茴香酒好吗?以前有人说我消化不良,应该喝上一点。”

“好,好,我会的……”

得到肯定回答,我做了个欢呼的手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他眼神却突然闪了闪,笑容变得苦涩,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我们都出神地盯着地面。片刻后,他突然又明媚笑起来看向我。

“莱茵。”

“嗯?”

“你二十二岁了吧。”

“嗯。”我点头说:“二十二岁。”

“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声线有些颤抖:“要,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知道吗?”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皱起眉,然后又大咧咧笑道:“我们的离别不会很久的。”

“是,不会很久,不会的。”

他点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嘴唇苍白颤抖起来,就在我正疑惑时,他接下来的行动让我浑身发凉。

他高高挥起拳头,狠狠地朝我砸下。

我毫无防备地迎接这一拳,摔在地上,然后又被他拎了起来。他是军人出身,一拳拳都使出了狠劲,我在极度痛苦之中怀着难以理解的困惑,而在困惑之中又生出无法释怀的震惊。

他在流泪。

我敬爱的蔡塞尔部长,竟然在流泪。

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他打我打得很凶,我痛得跪在地上干呕,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逃啊,逃啊!”

他一边打我,一边把我揪着往办公室门口送。我在痛苦中本能地朝前爬,然后在他几脚的加持之下如皮球般撞开了部长办公室的大门,轰的一声滚在走廊里。

我朦胧的视野里,看到了至少十几双眼睛。

怎么会呢?

这里平常都很冷清的,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再次确认眼前不是幻觉。

其中一双闪烁阴恻恻的光——是米尔克,神经质的总侦查局局长。他冷冰冰地盯着我,欣赏我被部长打得如一条死鱼般趴在地上颤抖痉挛。

部长依旧没有停下来,他狠狠将我的头踩在脚下,很痛,真的很痛,我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后我又被提了起来,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向了米尔克。

然而米尔克根本没有想要扶我一把的意思,他轻轻侧身,我就摔在了地上。

磕得头破血流,视野完全被血糊住。我挤了挤眼睛,挣扎抬头,恍惚中看到了走廊尽头默然站立的菲利普。

走廊灰白色灯光将他的脸色照得惨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两道银白色的泪痕,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想呼唤他,却发不出声音。

1953年6月18号晚10点,我被一名陌生的史塔西送往腓特烈大街的车站,过了检查站后,他把我随意扔在路边,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包。

“说了,任务完不成就别回来。”

汽车扬长而去,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凭着最后一丝清醒把黑色背包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