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古董和服, 大概是外道丸昨天帮他换下来时,顺手给了保洁人员送去洗衣房了,庭深刚出门, 他的一号马仔井上就给他送来了。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再上去?”
年轻的服务生尽管期望自己决定跟随的人能不断往上爬, 却也担心他要是太快了,心态上会承受不住——井上知道, 庭深比自己更新人,他来这里才三天。
成为兔男郎陪客人是无奈之举,好在只是软色情,不用真的卖身。
可他昨天已经被老板叫上去过一次了, 下来时那样……明摆着是潜规则。
今天, 又被叫去。
陪老板,老板是三大妖王之一的酒吞童子,恐怕很多事就由不得庭深拒绝了。
井上担心他才崭露头角,还没有彻底适应这吃人的销金窟,就如樱花般凄美地凋零。
提醒庭深是听懂了,但他没接井上手上装和服的盒子。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穿成这样到处跑,太便宜本来可以消费的人了。”庭深笑眯眯地说道, “你跑一趟, 把和服送去给络新妇大人。”
井上一愣:“你……不去见老板吗?”
庭深回答道:“不去啊。我说上去指的是上一楼, 我有事儿,斋藤管事说了我今天可以抽空办自己的事, 现在是私人时间, 老板叫我也不好使。”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 虽然底层的服务生们都在忙活着打扫卫生, 但确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上班时间。
别人畏惧管事, 不敢不提前到岗,可庭深作为赌场的新晋大红人,自然不用再看这种脸色。
井上朝庭深竖起大拇指,也不多言,去给络新妇送和服了。
庭深则溜溜哒哒回KK园区换衣服。
他至少还有一套常服在那里。
说起来,除了那天喝了安神的茶倒头就睡,他并没有真在这简陋的宿舍里休息过,这两晚都在酒精作用下,在更舒适的房间休息。
都没怎么管过小帅。
并且今晚还会搬到环境更好的地方。
但要不怎么说家生子就是好用呢?庭深回到宿舍,小帅不在,他打扫卫生去了,可庭深前天换下来的常服他不知什么时候给洗了,晾干了干干净净挂在衣架上。
庭深很满意。
他换好常服后,又去后厨拿了特制的雪糕,这才出门。
他要去看小美。
下午的夜市没什么客人,只有摊贩正在收拾摆摊。
逢魔时刻之前,能在鬼界走动的人类都是各方势力下的人,至少在夜市所在的这条繁华街道,没有妖怪会随意对这些签过契约的人类下手。
当然,僻静处可就不一定了。
日本的妖怪,少有不吃人的。
庭深总怀疑,赌场员工签的卖身契,被拿走的腰子,都是被酒吞童子拿去下酒了。
庭深走在夜市上,根本无心那些妖怪的小把戏,只要一想起昨晚看到的呆痴痴的小美,他心中就一阵难受。
每个小世界都聪明可爱的女鹅,怎么这一次会变成这样?
相比之下,小帅屁事没有。
庭深心事重重,他总觉得,搞不好和这个小世界的背景有关。
亚弗戈蒙说过,电影解说小分队,除了小帅是正儿八经的人类,其他都是陪他进行旅程的他的孩子们。
黑山羊幼崽。
小白羊不在身边,庭深不再做关于十九世纪关于神话战争的梦了,他不知道小美他们具体是哪一只幼崽。
但归根结底,小美是与自己一脉相承的克苏鲁神话里面的生物。
自己在这里,收不到空投,而小美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只能说没有神话的日本真是哪里都透着一股劣质的古怪。
斋藤有说,发生在小美身上的事,只有三大妖王和高管知道,等看完小美,还得找机会接触玉藻前和大天狗。
思索间,庭深已经来到了伎坊的门口。
这个点,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往里面走了。
玉藻前的伎坊同样是综合性比较强的服务场所,白天有艺术表演,晚上有皮肉生意,和赌场一样,也提供住宿。
就有不少妖怪白天就会来这里,看表演,到晚上再和美丽的女妖共度良宵。
庭深穿着常服提着食盒往里走,门口接待的小厮却没有丝毫怠慢。
“是来找雪女的吗?请跟我来。”他说。
庭深以为小厮是认出了赌场的食盒,毕竟据说,大天狗每天都给雪女订雪糕。
庭深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
回廊式的建筑太复杂了,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条条连廊连接着不同的院子和厢房,只来过几次的客人,是没办法记住路线的,必须要小厮的指引。
庭深跟着他走了老半天,走到一座四层的挂着灯的塔楼下,小厮说到了,然后转身就跑。
庭深就知道,他被驴了。
早知道还是开系统导航好了。
不过,小厮哪敢乱给人带路?
恐怕是有人知道他要来,专程在这里等着的。
楼顶,有扇窗户大开着,想必想见他的人正在那里面,从他进入伎坊开始,就在这最高处看着他。
庭深没怎么犹豫,进了塔楼。
进来此处,又是一番别样的天地。
塔楼里尽是美艳的女妖,看不出真身是什么,但那过分夸张尖锐的三庭五眼绝对不是人类的。
她们几个几个簇拥在一起,盯着庭深巧笑倩兮。
庭深没理。
大概这座塔楼本身就是古董,所以里面也摆满了古董——各式器皿、男女装都有的成套和服、折扇和妆匣……无一不精美。
庭深只淡淡扫一眼,便往楼上走。
没人给他引路,那他就自己上去。
二楼与三楼差不多,女妖更少了,都在打理着物品干着杂活儿。
庭深同样没停留,继续沿着陈旧的木质楼梯向上走。
只是到了三楼,他脚步忍不住一顿。
三楼没有人,空荡荡的,偌大的空间里也没有多余的陈设,唯有一个现代化的玻璃展示柜摆在正中间。
里面是一件龙袍,一件日式的龙袍。
庭深知道是谁在等他了——玉藻前。
传说中,曾掌控过日本的政权的妖怪,真身是九尾狐,人形又十分美艳动人。
庭深停留了片刻,欣赏这件还算华美的龙袍,不过欣赏片刻后,他的结论是,不如丰绅和卓的弟弟的龙袍霸气,更没有丰绅和卓的那件亲王蟒袍来得威武。
要不说儿子不如爸爸呢?
楼上传来女人的娇笑:“这是妾身曾经的丈夫的衣服,妾身将它放在这里,时常回想起曾经。”
庭深这才抬脚,继续往上走。
这座塔楼同样是传承自中国古代的榫卯结构,可这么多年过去,难免会留下岁月的痕迹,庭深每走在上面一步都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这令人牙酸的木头声音里,女人娇媚的声音继续道:“只不过,妾身怀念的,并不是妾身的丈夫,妾身只是怀念,那将所有权力握在手中的日子。”
她话音落下,庭深正好走到四楼。
四楼,装潢几乎称得上金装玉裹,帷幔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金器和玉器发出叮当的脆响。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倚靠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庭深。
她长相美艳极了,是那种古典的浓颜,与庭深其实是一种风格类型,但气质完全相反。
她一颦一笑皆是风骚,发髻松散,明明满头都是钗,却并不庄重,有一种勾栏样式的撩人心弦。
与脸不同的是,她身材其实并没有多么夸张,因她的和服布料很少,庭深能大致看出其实她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大美女,反而身材非常的娇小,也算不上绝顶的丰满。
她是她诞生的年代,那时的男人最理想的类型的美人。
美人没穿鞋袜,玉足在半空中晃啊晃的,抽着大烟媚眼如丝。
“玉藻前大人。”庭深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玉藻前和庭深想象中那种风情万种的高挑大美人完全不一样。
但见了她,才知道,那时候,她绝对是最美也最令男人着迷的。
否则怎么能把控国家的政权?
玉藻前用手里的烟枪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叫庭深过来坐下。
庭深知道恐怕她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否则不会叫人专程引自己来这里,更不会讲出那样的开场白。
便走过来,不卑不亢地坐下。
只是,食盒他并没有放在他和玉藻前之间的那张桌子上,而是放在了一边。
“抱歉,这是给雪女带的雪糕。”他说,“要是您提前告知要与我见面,我也会给您带礼物的。”
玉藻前一愣,琉璃般的杏眼中是第一次听到男人拒绝向她献上礼物的惊讶和疑惑,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砰的一声烟雾,九条毛茸茸的乳白色尾巴从她身后弹了出来,随着她笑到前扑后仰的身体摇摆。
发髻也更松了,因为狐狸耳朵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好有意思!竟然、竟然吝啬成这样,不愿意与妾身分享雪糕。”她招了招手,一壶酒从另一张桌子上飞了过来,“好在我大方,愿意请你喝酒。”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九条尾巴在黄昏的金光下摇曳,每一根毛毛都透着光,却一点也不叫人觉得她妖气十足。
还怪可爱的。
“谢谢,不过我暂时不能饮酒。”
这具身体一杯倒,不能在外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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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前也不勉强,庭深不喝她自己喝,喝得脸颊浮上一层红晕。
玉藻前抱着尾巴,告诉他:“妾身曾经的丈夫很喜欢妾身的尾巴,他啊是个很好的男人,他甚至愿意将本州岛的江山全部赠予妾身。”
庭深:“……”
没记错的话,玉藻前的丈夫是鸟羽天皇吧?
鸟羽天皇还是个福瑞控?
庭深好像听到一只虽然很长寿,但外表还是可可爱爱小baby的猫猫狗狗,在抱着自己的尾巴炫耀,说它死去的主人给它留下了超级丰厚的遗产。
——玉藻前本就是一只小狐狸。
“这么说来,并不是您害了鸟羽天皇,而是他心甘情愿要您把持朝政的。”庭深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玉藻前点头:“是啊,要不是安倍泰亲那个混账……”她委屈巴巴地瘪瘪嘴,“亡夫的遗产,竟叫人这么夺了去!”
说着,她掩面,只是娇娇泣泣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流。
庭深:“……”
庭深隐约猜到她找自己,是想说什么了——无外乎是小狐狸想再次统治日本什么的。
不是,你找我说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