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对着庭深说的, 酒吞童子却在与外道丸对视。
赌场大厅的灯光何其璀璨,外道丸能从酒吞童子的眼神中看到他想要兔男郎的强硬的态度,以及一丝似乎是对着自己的怜悯。
怜悯?
他怜悯我做什么?
外道丸坐直了一点, 但手还环在庭深的腰间没有放开。
“您这是什么意思?”庭深低声问, “我在工作,请您不要……”
酒吞童子轻笑一声:“你并没有彻底进入工作状态。”
听到这话, 外道丸脸色一变。
他立刻对一旁的服务生说道:“把酒单拿过来……不,直接按照昨天的酒水再上一套,记在他的业绩上。”
服务生是跟着高管一起在酒吞童子后面下来的。
听见外道丸的话,先是恭敬地应下, 而后又提醒他:“客人, 请问您要预订几点?”
预订几点?外道丸还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询问。
他点酒水,从来都是立刻上。
他瞬间明白,服务生的话是在为酒吞童子刚刚那句“今晚陪我”做解说。
赌场老板,今晚是铁了心地要和客人抢人了。
“什么意思?”外道丸看向酒吞童子,语气冷硬,“老板,你要和你的客人抢人?”
酒吞童子没说话,二口女上前一步替他说。
二口女长相非常普通, 长发披散, 一袭白裙, 非常瘦弱,几乎看不出什么妖怪特征。
可她在日本志怪传说中相当有名——长发捞起来后, 后脑勺还有一张嘴, 舌头老长了, 专吃奸淫掳掠的男人和小孩。
这一点, 倒是和她的老板, 专吃处女的酒吞童子,恰恰相反。
二口女:“客人,是这样的,根据赌场规矩,消费到一定数额可以要求兔男郎陪酒,酒吞童子大人今晚是作为客人消费的,一个小时前他就在楼上开了包间,点了大量酒水,按规矩可以指定兔男郎送酒陪酒。”
庭深当然知道这个规矩,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于规矩上说,酒吞童子这么做完全没问题。
他开了包间,点了大量酒水,指定自己去送,又点了那么多威士忌记在自己头上,要求陪酒——庭深只要还做着兔男郎的工作,就得老老实实招呼他。
他与酒吞童子对视,想知道这个妖怪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刚刚已经解决问题了吗?
怎么琢磨了一个小时又来为难他?
非要潜规则?
外道丸冷笑一声:“我也点了,还可以消费更多,我要他留下来陪我。”
二口女捂着嘴笑,眼睛弯成新月,不怀好意道:“是的,您当然可以,只是要等等,凡事总要有先来后到对不对?”二口女看向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高声道,“要是有一个客人付了足够的门槛,却有另一个客人压价抢,那对先付钱的客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看热闹的人感同身受,立刻跟着起哄:
“是啊,又不是包场,凭什么谁钱多就说了算?花了钱就可以享受服务,兔女郎们陪酒的消费门槛可不低!”
“我站老板,女高管不是说了吗?他是以客人的身份进行消费,又开了包间指定兔男郎,先来后到,兔男郎就应该陪他。”
“是啊!你有钱又怎么样?先前我们搭讪兔男郎他说要陪你,可谁知道你今晚根本没有消费!早知道我刚刚应该先消费一波,好排在你前面!”
最后说话的是那个昨天挨了庭深一耳光的男人。
他昨天手气真的不错,赢了不少,再加上他来赌场玩儿,本来就有些身家。
正常情况下他抢不过外道丸,可现在看到外道丸吃瘪,心里非常畅快。
外道丸脸色黑到不行。
他从未有过被人抢先的时候,下意识忽略了这条规矩——是了,其实在人界的歌舞伎町,也是这样的。
只是那些相熟的公主,为了等他,会故意声称今天不在,经理也会配合她们给她们打掩护。
等到他来了,公主才施施然出场。
可酒吞童子是赌场老板。
八点那阵兔男郎没露面,虽然有别的客人打听他,服务生们会对他的行踪守口如瓶。
可酒吞童子作为老板,哪能不知道兔男郎今天上不上班?
他是算准了庭深什么时候回到工作岗位,然后以客人的身份开包间消费酒水的。
这样,业绩已经算在了庭深头上,他是庭深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怎么着,兔男郎今天都得第一个陪他。
服务生在一旁补充道:“那么,客人您预订几点?”
外道丸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
他不能在这时候发脾气,这样庭深处境会很难,因为他而引起的争端,会变成他的服务不好,他让豪客无法享受到应有的服务。
外道丸冷声道:“规定的服务时间是多久?”
服务生先是愣了愣,然后回答道:“四个小时。”
陪酒的硬性规定是四个小时,无论消费多少都是四个小时,想要加时间就得再消费。
现在是十点,四个小时后是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之后,大厅不再提供服务,只能开包间。
外道丸还没有在鬼界过夜过,他总是下意识抵触,都是回人界再休息。
但眼下,他不得不宿在这里了。
“在隔壁开一间,然后把酒水送过去。”男人冷声道。
关于庭深的去处,就被这么商量好了:现在陪酒吞童子到凌晨两点,然后去隔壁陪外道丸。
他今天满打满算要上班到早上六点。
庭深有些抱歉地看了外道丸一眼,碍于职业素养,这么多人看着,他甚至不能和昨天一样亲吻安抚。
“没关系,我等你。”外道丸倒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注意安全,知道吗?”
庭深点点头。
兔男郎不卖身,他可以拒绝客人任何他不乐意的亲密行为。
既然酒吞童子是以客人的身份点他的,那么就不能随意潜规则。
“走了。”酒吞童子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三句话,他看了庭深一眼,转身就走。
庭深不情不愿地起身,络新妇和他熟一点,赶忙过来推推他,催他跟上。
庭深也不知道今晚会搞成这样,眼下只能老实跟在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的妖怪后面。
往外走的时候,还能听到客人们不加掩饰的调笑。
“这位身上穿着兔男郎昨天穿过的和服——他们本来就有一腿吧?啧,手下有这样的美人,谁能忍得住不碰?”
“要我说,还是赌场的噱头,在给兔男郎造势,要捧他当大明星。”
“外道丸这是被炮灰了吧?他昨晚奉上四十亿,还以为兔男郎接下来都归他了呢——看来赌场不满足只是这样,他想彻底得到兔男郎,还得付出。”
“三天,兔男郎的业绩已经是有史以来最高了吧?他的确值得这么多……话说回来,我都忘了赌场的规矩了,严格按规矩办事的话,明天我第一个,是不是兔男郎也必须陪我了?”
“老兄,我会和你一起竞争第一个的。”
……
男人们说着下流的话,庭深只当自己听不见,面无表情地跟着酒吞童子,从他们中间穿过。
直至进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梯——高管们和服务生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仿佛是为了加重这场争夺的结局,渲染一会儿他们在包间里,必然更有色情色彩似的。
庭深没办法对这些流言蜚语做出过激反应,外道丸可以。
外道丸还没受过这么大挫折。
他在赌场里,一直无往不利,从来没有被下过面子,永远能玩到心满意足再收场。
可今天,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走了心仪的兔男郎无法反抗。
甚至这无关面子,男人的自尊也不是那么重要——他是真的很喜欢庭深。
火辣又纯情的黑兔子先生,他们只是在不太合适的场合对彼此一见钟情,这就被人棒打鸳鸯了。
外道丸满腔怒火,却也不得不尊重赌场的规矩。
毕竟庭深是赌场的人,他今天可以闹,他闹了他不会怎么样,后果会全部被算在庭深头上。
所以他没闹,他认了。
今天吃过一次亏,明天,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抢在他前面的机会,他一定一来就豪掷千金买下兔男郎的全部工作时间。
外道丸施施然站起来。
荷官们看他的眼神无比警惕,外道丸开了包间,要四个小时之后再用,这期间他肯定要找人撒气。
离他最近的赌桌的荷官简直要瑟瑟发抖了,生怕他在自己这里赢四十亿或者更多——昨天一个多小时,他就赢了四十亿,今天四个小时,他不得把赌场的流水拉爆?
可谁知,外道丸只是走向老虎机,开始玩机器。
众人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他还真在专心玩着机器,觉得没啥意思便各自找乐子去了。
等他们陆陆续续上了赌桌,并沉迷赌博中。
人的注意力逐渐被筹码的碰撞声和转盘的滚动声模糊了,外道丸这才停止玩机器。
他不动声色地朝刚刚跳得最欢的那几个客人的赌桌靠近,重点目标是昨天挨了庭深一耳光奖励,刚刚又放话说明天要最早包下他的那个。
加入他的赌局。
“一起玩一把?”他笑眯眯的,一派绅士风度,拉开椅子坐下。
这桌的所有客人脸色大变。
荷官突然福至心灵:看来外道丸今天不打算整顿赌场,他要收拾这些刚刚说风凉话的人。
接下来,外道丸的确是如此。
赌鬼嘛,多少要面子,外道丸一来他们就下桌,会成为赛博案底的,以后再来赌场玩,免不了被人提起被背后笑话。
甚至当面嘲笑。
因此,这些人被外道丸找上,都是强撑着玩了几把,输光了后,才黑着脸起身离开的。
有些直接出了赌场。
外道丸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收拾了今天所有他有印象的,敢说风凉话的人,妖怪也没放过。
角落里,青坊主黑着脸冲手下怒吼:“我今天一定要在后门堵他给他点教训,八嘎!老子今天没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