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概人上了年纪就会这样，一旦陷入回忆，就容易停不下来。

回忆只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小费尔曼已经把文件打印出来了。

他走到费尔曼面前，把传真过来的文件递给他看。

费尔曼翻了翻——这是一份小费尔曼自己的体检报告。

当然，因为他们兄弟俩的名字完全一样，所以文件上的姓名写的是【雷杰斯·费尔曼】。

老实说，每次看到弟弟的相关信息，费尔曼都会晃神一瞬间，谁叫他弟弟不光和他名字一样还基因几乎一样？

他们毕竟同父同母。

长得也很像。

所以现在看这份体检报告，费尔曼觉得在看自己的一样。

嗯……心脏还行，肝和肾不是很健康，骨密度有所下降，血液粘度上升。

各项指标看下来，得出的结论是身体机能一切正常，他在正常地步入老年期。

“你挺健康的。”费尔曼说。

然后就看到他弟弟的脸狰狞了一瞬。

“我哪里健康了？我在变老！”小费尔曼抓狂，“我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你看看体检报告，那上面说我现在身体机能差不多五十岁！”

说着，他撸起袖子，给费尔曼展示自己皮肉已经开始松垮的手臂——因为肌肉流失，那里的肉松了很多。

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一副眼镜。

“我开始老花眼了，可能白内障也不远了，哥，我在衰老，我还不想死。”小费尔曼咬牙，继续刚刚他已经说出口的石破天惊的发言，“你再看看克莱因，他都不是人类，搞不好现在这个克莱因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你在犹豫什么？”

“你不要变得像一个懦夫！十九世纪的时候你带着那些调查员亲手杀死了多少外星人？为什么现在这个长着克莱因的脸你就犹豫？”

“他真的是你的挚友吗？就算是，也是外星人！”

“非我族类，命如草芥。吃了他，我们可以再活很多很多年。”

小费尔曼执拗地看着费尔曼，眼神里面是对于长生的渴望。

他神情看起来非常疯狂，但费尔曼知道，这一刻他搞不好比自己还要冷静。

他的弟弟，在每一天衰老的恐惧中辗转反侧，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他手里有一家做怪物生意的基因公司，他一定已经给他自己打了很多针、试了很多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然后现在，看到了新的希望：禁止外星人访问的蓝星，竟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外星人。

这个外星人是他继续长寿的唯一指望。

他兴奋、亢奋极了。

他搞不好已经想好克莱因的烹饪方式了——当然，他说的吃，应该没有字面上那么野蛮。

“你已经得到很多了。”费尔曼说，“你还记得你十四岁的时候的事吗？”

小费尔曼知道，他在提醒自己，是曾经克莱因透露的信息救了他。

“我当然记得。”小费尔曼说，“在拿到这两则检测报告之前，我和全人类一样敬重、崇拜克莱因，从我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把他当成了哥哥。可是他是外星人啊！现在这个克莱因可能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

这条路行不通，费尔曼决定换一条。

他又说：“先不说现在这个克莱因是不是我们认识那个，先说你，我的弟弟，你得到的已经很多了，罗莎莉和多米尼克那样的功勋都已经去世了，你还活着，你是受我的荫庇，得到了这些的。活到现在，还不够吗？”

小费尔曼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哥哥，你根本不知道死亡的恐惧，你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你不知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有多害怕。”

费尔曼沉默了。

骨癌有一个很大的诱因，那就是营养不良和遭受巨大刺激。

弟弟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他营养不良长到青少年时期，这一点费尔曼作为哥哥，内心很愧疚。

还有就是，他总疑心，小费尔曼病发得那么突然，不光是因为那次体育课剧烈运动。

还因为看到了他……

费尔曼起身，把体检报告拿上，没有拿那两则检测报告。

“我想想。你不要冲动，等我答复。”他说道，“在我给你明确的答复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可能无法想象克莱因有多强，这么说吧，他想打死我轻而易举，所以你没必要派人派怪物暗杀他，要是被他发现你在跟踪，我是不会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知道了。”小费尔曼还是有点不甘心，“你非要犹豫吗？显而易见他不是人类……”

“我要走了。”费尔曼打断他，“不要轻举妄动，我总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让小费尔曼狰狞的神色柔和了一点。

是呀，他哥哥从来不会害他，他救了他那么多次。

他们一起从十九世纪活到了现在，活到了莎布629年的今天。

“我知道了，我等你消息。”小费尔曼温和地说道。

他没送，他哥的助理就在外面。

坐上车，费尔曼才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把商务车的隔板升起来，打开车内灯，又看了一遍弟弟的体检报告。

他没告诉小费尔曼，他身体的老龄化更严重。

不过因为常年锻炼的原因，肌肉方面要好很多——就算告诉他坚持锻炼比打针更有用，他也不会那么做的。

小费尔曼总觉得他的骨癌是因为那次跑步，所以并不喜欢运动，他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

只有哭着求自己的时候，还和他小时候一样自私自利。

费尔曼叹了口气。

克莱因与克苏鲁的基因相似度99.99％。

这个数字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

亲子关系。

克莱因是克苏鲁的孩子？怎么可能！

是祂的父母？那更荒谬了。

克苏鲁就没有父亲，作为旧日支配者祂只有一个母亲，是……

电光火石间，费尔曼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猜想，让他从肩膀开始，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所以那一次的战争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克莱因消失的这么多年到底在哪？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检测报告？

车子驶出恒太基地后，很快，费尔曼的手机响起来。

是克莱因。

他接起电话。

“我给你打了至少有二十通电话，你到底在干嘛？”电话那头憋着火。

“我弟弟，一些家事。”费尔曼不愿意说谎，只好转移话题，“你那边出事了吗？”

“胡丽丽被人撞了。”

“什么？”

“她替我跑腿，被人撞了，我的东西也被人拿走了。”

“我在路上了，等我回来。”

费尔曼挂掉电话。

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当面说，这是他和克莱因从那时候就保留下来的习惯。

所以他没在电话里问是什么东西。

把体检报告放在公文包里，费尔曼闭目养神，他一个老年人，熬了一整天了。

在见到克莱因之前，他必须休息一会儿。

·

晚上六点，赌场开始营业。

每一天，客流量都在刷新前一天的纪录，随着兔男郎名声大噪，每晚上，都有新的客人慕名而来。

而熟客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流失。

他们都在排队想要和兔男郎说上哪怕一句话。

或者，被他打一巴掌也很赚。

但今天，从营业开始，进来了许多并不接受门口免费试饮的——全都是大妖。

是那种在百鬼夜行中占据重要位置，名号说出来响当当的大妖。

进来之后也不换筹码，直奔负一楼。

“您要玩转盘吗？六号桌现在运气不错。”斋藤管事亲自出来接待。

座敷童子却摇摇头，抛着手里的钱袋子：“不用了，我等兔男郎，今晚想和他喝点酒。”

这位少有这么和善的时候。

斋藤管事脸色不变，殷勤地说道：“那要请您稍等了，兔男郎的工作时间调到了十点，他现在在伎坊——玉藻前大人点他出台。”

出台？

他出台了！

这个词，简直暗示味道满满。

周围端着酒杯暗暗偷听的人都按捺不住，围了上来。

“兔男郎还能出台？出台多少钱？”

“他时间排到什么时候了？我要点他！”

“他十点回来是吧？我要预约十点开始！”

正在伎坊里转圈圈的庭深，并不知道，他人还没上班，业绩已经冲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费尔曼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克莱因精神不正常，而他正常得有点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