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他胡说。”几声敲门的脆响, 彰显说话之人的存在感,“外道丸先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板正在楼上等您。”
外道丸转过身来, 不知什么时候, 百目鬼也进了这间休息室。
他显然看见了刚刚的一幕,在听完精英男的告密后开口驳斥。
见众人都看过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说道:“请吧。”
他与普通人同样高度的主视眼笑成了一道弯,另外两对眼睛却平静得没有波澜,在观察外道丸的表情。
哎呀,生气了呢。百目鬼想。
精英男还想说点什么, 他那天明明看得真真切切的。
兔男郎本来就有和赌场老板不清不楚。
只是刚要开口, 就被一根电棍抵住了腰。
他回头,打手冲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精英男怂了,不敢再说了。
外道丸没错过这一幕,轻笑了一声,将支票本塞回兜里,抬脚往外走。
出门时,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斋藤管事说:“我的朋友受了惊吓,帮他安排一间总统套房, 再送点酒吧——记我账上。”
说完, 和百目鬼一起离开。
斋藤将支票小心收了起来, 他看了眼因为外道丸的意外出现,得救后, 变得趾高气昂的精英男, 立刻换上一副礼貌又殷勤的笑脸。
对打手们说道:“对土屋先生客气一点儿, 他现在是赌场的贵客。土屋先生, 我叫服务生送您上楼。”
精英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说道:“哼,你们刚刚那么对待我,我要求赔偿!”
斋藤:“这是自然,我们当然会赔偿您的损失,您一定会满意的。”
“最好是。”
说完,他叫了个服务生过来,送精英男去楼上的总统套房休息。
等人走后,脸才彻底冷下来。
“井上。”他叫庭深的头号马仔——他最近一直带着井上,有提拔他的意思,“你去取一百万筹码,亲自送到他的房间。”
井上一点就通,立刻去办。
有打手不理解,问怎么赔这么多,精英男的一身衣服显然不值一百万日元。
一百万日元,这可是管事今天全部的应急事件额度,要是今天再有别的情况,赌场不会再买单,他必须自己垫付了。
“因为这一百万筹码不出三个小时就会回到我们的手里。”斋藤冷笑了一声,“你没看见外道丸看土屋的眼神吗?跟看死人一样。土屋本来可以平安离开赌场,怪就怪他抹黑兔男郎,说了外道丸不爱听的话。”
“当着外道丸的面说这种话,真的是嫌命长——哪怕不是外道丸,传出去被老板被兔男郎本人听见,都不可能善了的。”
“外道丸说给他开总统套房,再送酒水,表面上是对他好,但一个赌棍呆在赌场里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赌?赔给他的筹码是诱饵。”
“你们啊,学着点吧。”
提问的打手挠了挠头。
“噢。”他嘟囔道,“外道丸是成精了吧?这么有心机。”
斋藤瞅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要不几百年了还是打手,连领班都升不了呢?
空有一身妖力和蛮力,没有一点脑子。
教导完手下的人,摸着热腾腾的支票,斋藤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往外走,打算去慰问一下底层妖怪员工,看还有没有谁馋内脏的,他可以做个顺水人情。
精英男的命是注定了要折在这里,折在今天的。
或许他还应该去前台看看,既然外道丸说了随便填,那就按照正常价开总统套房,他再用员工内部折扣抵,中间省下来的就是他的小费。
今天也是好赚钱的一天呢。
电梯里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百目鬼利用镜面反光看外道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看什么看,有屁放。”外道丸说。
百目鬼:“……”
身为一个艳丽男鬼,百目鬼很少被这样凶过。
外道丸不是弯了吗?自己严格说来比兔男郎长相艳丽,他怎么这么和我说话啊——如此疑问倒不是百目鬼嫉妒庭深或者暗恋外道丸什么的,他纯粹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被冷酷警告。
“外道丸先生,能冒昧问一下,您这身打扮……”他还是忍不住问。
“休闲装。”外道丸说,“换种风格,真帅哥无需西装加持。”
百目鬼被噎了一下。
恰好这时电梯停了——去老板办公室,中间要从普通电梯换到专属电梯。
两人出来,在中间楼层换乘,外道丸明明没来过这里,但他信步走在前面,似乎一点儿也不陌生。
并准确找到了专属电梯,按下楼层。
两人进入电梯。
这次时间很短,在电梯里没有对话。
他们顺利来到顶层。
百目鬼觉得自己再不问清楚就晚了,他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多少要为老板排忧解难。
于是快速问道:“外道丸先生,您的背包里装的是什么?还有背上那个……”
外道丸停下来,与他平淡对视,认真地解释道:“背包里装着古董和一些日常用品,包起来的是刀——怎么?现在进赌场还要安检了?”
“你可以直接问我有没有带枪——没有。如果有枪,我就不会带刀了。”
百目鬼:“……”
百目鬼:“好的,您请。”
真是坦荡啊。
这是早就听说了老板和兔男郎有一腿,提前准备了,现在要为爱拼一把?
如果有枪,就不会带刀——是这个道理。
管制刀具可没办法伤害到堂堂妖王。
听外道丸这么坦荡,百目鬼反而放心下来了。
他该问的可都问了,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还剩几步,百目鬼指了指尽头的那扇门,说:“老板就在那里面,您请进吧。”
外道丸这才大步走过去。
门没锁,一拧就开。
进去前,他突然说了句:“不过,那把刀,叫童子切安纲。”
百目鬼操着手手站在原地,正准备离开。
哦,童子切安纲啊……等等!
童子切安纲???
是平安时代居住在伯耆国的著名工匠安纲打造出的最高杰作,是源赖光用来斩首他老板的那把?
童子切安纲!!!
切了酒吞童子脑袋的那把?
难怪那么长,原来是太刀。
这么说的话,背包里的古董……百目鬼冷汗都冒出来了。
看那滚远的形状,总不能是酒吞童子的上一颗头吧——确实可以被叫做古董。
“该死!”百目鬼赶紧扑上去,试图开门。
只是门已经反锁了,他试着拍门里面也没有反应。
百目鬼转身就跑。
这么大的事,得和其他高管商量一下。
门内,却并非百目鬼想象中的血腥画面。
这次单独见面,酒吞童子和外道丸的情绪都相当冷静。
当外道丸知道了绝大部分的真相后,再与酒吞童子面对面,那种照镜子似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恐怕很难有人能对自己下狠心吧?
酒吞童子显然知道这一点,因此,尽管一眼就认出了外道丸背上背着的是童子切安纲,他照样没事人一样。
笑着问道:“看你表情,你已经知道了?”
外道丸三日才来,耽搁这么久,怕是因为头颅回忆起了往事。
果然,见外道丸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那你就应该知道,童子切安纲杀不了我。如果你非要砍我的头,看我重新长出一颗头——如果你期待这样的把戏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酒吞童子话锋一转:“但我的建议是,坐下来,我们大可以喝杯酒好好谈谈。”
外道丸意识到,从踏进这间办公室开始,所有的主动权都在酒吞童子身上。
他把握着节奏,自己非常被动。
并且该死的,因为照镜子似的既视感,他还真没办法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动手。
并且,就像酒吞童子说的那样,外道丸知道童子切安纲杀不了他。
外道丸仍站在门口,他们不约合同地忽视了外面的拍门声。
他问酒吞童子:“庭深呢?他在哪里?”
外道丸只要一想到精英男的话,胸中的怒火就怎么也止不住。
“我是来找他的。”
他咬牙切齿地吼:“你把他怎么样了?他是我的!”
闻言,酒吞童子哈哈大笑。
他之前各种猜测半身和庭深的相处,各种情绪翻涌快把自己弄疯魔了。
后来他不去想那些,听从内心,和庭深相处对他好。
结果就是,他好像变成了青年的一条狗,只想讨好他,然后得到奖励。
外道丸也是这样吧?
外道丸此刻的怒火,叫他空荡荡的胸腔也感受到火焰。
他们的的确确爱上了同一个人。
一个是不知内情迷足深陷,一个就算知道依然清醒沉沦。
——一个小时之前酒吞童子还是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他对外道丸说:“你问的,恰好是我要见你的原因。过来坐下吧,我们很多年没有一起喝酒了。”
酒吞童子起身,完全无所谓暴露后背,从酒柜上挑了一支桃红。
“尝尝吗?”他问,“深深夸过这支味道不错。”
说着,已经开了酒,动作潇洒地倒进火山形醒酒器中摇晃。
看这样子,庭深确实不在这里。
他居然也叫庭深深深。外道丸抿了抿唇,说不出来的烦。
他干脆把背包和刀一起甩在地上,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
“说吧。”他扬起下巴,“那个酒给我尝尝。”
酒吞童子走过来,把杯子递给他。
外道丸尝了一口,撇撇嘴:“一般,还不如我给他喝的好。”
酒吞童子笑了。
他在旁边的长条沙发上坐下。
上一次和半身这样近距离接触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几百年前了。
是雪女还是源氏小姐的那次。
自进入卷轴之后,他缺席了太多次外道丸生命周而复始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