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达·赫格拉把手搭在祂最疼爱的大儿子的肩膀上, 在他身后温柔地问：“还记得希腊神话吗？”

“众神受邀参加人类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婚礼，唯有不和女神厄里斯没有受到婚礼邀请。厄里斯怀恨在心，在婚礼上将一个金苹果呈现给宾客们, 上面写着‘送给最美丽的女神’。”

“女神中地位最高 、同时也是最美丽的三位女神——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为了这个金苹果争执不下, 其他神害怕得罪女神都不敢发言，天神宙斯便让山上牧羊的小伙子帕里斯做评判。”

“三位女神为了获得金苹果, 分别开出诱人的条件：赫拉许诺给他无上的权力，承诺会保佑他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雅典娜说愿意赐给他智慧和力量，鼓励他有勇气去冒险，闯出一条英雄般辉煌的路；阿佛洛狄忒答应让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爱上他, 并做他的妻子。”

“帕里斯想来想去, 觉得权力和统治，等以后继承他父亲的王位就可以获得；而英雄的道路，他自己有的是一身好本事能大胆去闯。但爱情却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的。于是就将金苹果给了阿佛洛狄忒。”

“后来，帕里斯在阿佛洛狄忒的帮助下，拐走了斯巴达的王后——海伦，这件事成为了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1]

庭深当然记得。

所有地球本土神话中，希腊神话在人类那里有非常高的地位，因为《荷马史诗》的价值不单单在于文学、艺术、历史等领域。

希腊神话承接了埃及神话, 是后世所有西方神话的灵感雏形。

人类对于“规矩”——法律的认知, 最早来源于它。

还在阿撒托斯的王座下嬉戏时, 庭深最喜欢的就是希腊神话了。

他也想拥有那样壮丽的史诗。

后来来到地球，见到金苹果树, 反而觉得它很一般。

因为那时, 他已经陷进了自大的漩涡, 蔑视一切, 认为“规矩”在他手上。

他摘下了一颗金苹果, 丝毫没有戒心地吃进了肚子。

往前数两个小世界，把最后一颗也吃了，还吃出了一把银钥匙。

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通关钥匙会是一把银钥匙了。

就像他叫Darkness（黑暗），小名叫莎布，是黑山羊。

犹格叫The Nameless Mist（无名之雾），是门之匙。

这个游戏、这场冒险之旅，是阿撒托斯和犹格共同策划并携手完成的。

为了把他复活。

可是又和金苹果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能从十九世纪贯穿到现在？

“我不明白。”他低声道，“实际上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失败——我只是接受了失败，毕竟死过一次，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失败。”

庭深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自记忆恢复之后，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被死亡的恐惧惊醒。

然而最讽刺的是，十九世纪他来到地球，他所做的所有的一切，其实是为了逃离死亡。

那时他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到来，本能地恐惧，因此想要成为永生的真神，反而是那些为永生做出的“努力”加速了他的死亡。

是从哪里开始错的呢？

“从这里开始。”撒达·赫格拉说道，“小羊，你很强大，比你的两个弟弟都要强大，甚至在力量上超过阿撒托斯。可是这是远远不够的，否则在生下你之前，完整的阿撒托斯为什么没有成为真神？”

男人牵着庭深的手往前走。

来到树下。

他的记忆在这里再次上演——

十九……不，已经是二十世纪初了。二十世纪初，斩杀掉一只炽天使后，莎布和克莱因来到了时空夹缝，站在树下。

两人有过一番简短的交谈，莎布吃了一个金苹果，克莱因摘走了第二个。

这一次，完完全全的旁观者视角，庭深终于看清，在咬开果肉的一瞬间，当时的他眼神突然变得迷惘，很快又变得邪性起来。

“卧槽！”庭深破口大骂，“我祂……我真服了！这苹果有毒吗？我眼神怎么这么邪恶？我为了不变成洛夫克拉夫特书里写的邪神，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难道没有帮助人类吗？我太冤枉了！”

“乖乖，你笨笨的。”撒达·赫格拉叹息道，“再看看你的养子呢？”

庭深又去看克莱因。

这一次有新的体验。

站在苹果树下的克莱因，闪亮的绿眼睛里面有一层深不见底的阴影。

是贪婪、是欲望、是暗藏祸心。

这些，上一次庭深就看见了。

这一次，他在里面看见了爱。

庭深：“……”

庭深捂脸：“虽然亚弗戈蒙说过克莱因非常迷恋我，但我不是很愿意相信是这种迷恋。小爸，你知道吗？有一次他快不行了，我就给他吃了我的一截触手，他那时就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人类了，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介于黑山羊幼崽，和旧日支配者之间。甚至我之前非常介怀他居然背叛了我——从来没有一只黑山羊幼崽不服从我。”

“小羊，迷人不是你的错。”男人笑眯眯地说，“甚至也不全是他的错，怪金苹果。”

“那只被你杀死的是智天使，你已经见识过人类的智慧了，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智天使当然也不差。他知道了你自大的弱点，都不用刻意引诱，你一定会吊儿郎当地把金苹果吃了的。”撒达·赫格拉说。

他挥了挥手，树还是那棵。

影像却变成了在巨人的家园里，庭深和小白羊度过了一整个快乐的冬天的院子。

那时庭深记忆还没有恢复，但已经在梦里见过这棵树了。

就这样，他还是心大地徒手摘下了金苹果，往嘴巴里塞。

吃到了虫子，虫子变成了门之匙。

这真狡辩不了。

男人戳了戳他脑门：“贪吃鬼，再来多少次也改不了乱吃东西的毛病。”

庭深有点懊恼：“嗷……所以真的是毒苹果吗？”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金苹果树树叶晃动，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也不知道撒达·赫格拉是怎么办到的，反正突然出现了一座秋千。

秋千不大，庭深坐上去，撒达·赫格拉在后面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