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犯回忆录(2)(2 / 2)

战犯回忆录 美岱 2187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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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没错,是的,您是记者,这很重要。”

“为什么?”

“这说明您善于倾听,毕竟,我,我已经......”他局促地笑,“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那么说,”我朝前探身,双肘撑在桌子上,“看来您要告诉我的事情不仅和克里特有关,还是一个记者很可能感兴趣的事情?”

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海恩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在抬眼的瞬间有种很独特的韵味,就像好莱坞的演员。其实能够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应该一表人材,毕竟党卫军对外貌的选拔也是特别严格。金发碧眼,典型的雅利安人面孔。不过,他和克里特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的五官很硬朗,克里特的却很柔和。

“不过,施瓦茨先生,我想您知道,我是为了克里特而来的,我只想知道关于克里特的往事。”

“我明白,莱斯利,可是,这是必须的,我必须告诉你一切,我的所有回忆,因为,”他低下了头,“那不仅仅是我和克里特的回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很重要,你必须得知道他,知道我和他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我皱眉,即使是个记者,也没有探究别人私事的癖好。

“因为我说了,他很重要,对于我来说。当然,包括克里特,甚至你。”

在我不解地皱起眉头时,海恩突然激动地站起身从壁橱里拿出一副裱起来的画作,在灯光下一看,居然是克里特的成名作《农场》。

“这是影印的,克里特的我都有收藏。”海恩害羞地说。

“您这是为何?您让我糊涂了。”

“您看得懂这副画么?”他问我。

我摇头,说:“这是他内心的展现,我只能体会到情绪。”

“情绪?什么样的情绪,是恐惧吗?”海恩颤抖着嘴唇问。

我思绪恍然,得不到回答却被反问一通,心底不由得升起怒火,却出于礼貌强压,“没错,是恐惧,这种凌乱的笔触,隐隐约约勾勒出的农场房屋的轮廓和周围的草原,看似温馨,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恐惧。”

“很好,莱斯利,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农场。”海恩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集中营,关押犹太人的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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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这世间有很多种欲望,食欲,物欲,性欲......每一种欲望都伴随我们终生,都显而易见,都难以战胜。但有一种欲望,却很容易被人忽视,那就是讲故事的欲望,你可以说是倾诉欲,但也不完全等同。倾诉是输出,是渴望收获理解或认同等诸如此类的反馈,但我要说的那种欲望,就是单纯讲出来的欲望。

可以说,那是不得不说出来。

有些故事沉淀在心里太久,就像含钙量极高的水源从峭壁上滴落,一滴一滴向下坠落时所积出的钟乳石,垂吊在心中,无限增大膨胀,形成一块被情绪所打磨出的称作“岁月”的雕塑,扎得人生疼,堵得人无法呼吸。

海恩的心中,就悬着这样一座钟乳石。

我意识到,“说出来”对海恩来说是必须的。并且当我知道那张《农场》其实是集中营之后,更大的困惑席卷了我,可以说,我简直是震惊。我可不认为克里特在集中营里待过,毕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他也才五岁,并且一直生活在瑞士这个未曾被战火波及过的国家。

但我在海恩那双笃定的眼眸中不由得自我怀疑,竟被他所俘虏,心甘情愿地听他讲故事,讲他的回忆。尽管,那回忆当中属于我的克里特的部分并不多。

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也正如他所说,这是必须的。没有因,就没有果,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现状都是过去的延续。他说得对,故事的中心是那个人,无论是海恩还是克里特,都是他在这段往事中的陪衬。

这陪衬将他推入深渊,也将他从深渊中救出。我们,所有人,都要通过海恩的回忆,来认识他,了解他——了解一个普通人所经历的绝望,了解一个民族所承受的苦难,了解那不可磨灭的罪,以及基于罪而生出的永恒的爱。

因为只有回到过去,才能更好地理解现在。

海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早就组织好了语言,在这一夜,他话语不停,以极其完整流畅的方式将他的回忆讲述于我。我听得很认真,被全然吸引,甚至有片刻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情绪激动时我和海恩都不自觉地抹泪,不得不停下来调整片刻,再继续下去。之所以说“完整”,是因为这其中并不仅仅只有海恩的回忆,回忆也可以组成回忆,海恩所知道的,是最全面的。

而现在,我将如实地把这段尘封在岁月中的故事转述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