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俄斯眼里有活, 平常不说话,但做起事来不含糊,他不像科俄斯那样, 做什么事都要凑到庭深面前, 为他做了什么就说出来讨要奖励。
但一些日常琐碎的,庭深每一次需要什么去找, 就会发现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他手边。
家里的锅碗瓢盆小炉子,都是他默默添置的,入秋以来他和庭深一个时间起床, 庭深每天洗漱都能用上热水。
这会儿也是, 趁着庭深洗澡的工夫,不用提醒,他自觉就去接孩子了。
只是这……
克利俄斯掂了下手里的肉肉,问忒弥斯:“你最近怎么喂的?”
虽然一早知道这是只变异小羊羔,爱吃肉,后来还学会说人话。
但三天,长大一圈,这成长速度还是有点惊人了。
之前用着耶梦加得的身体, 看什么都觉得迷你, 现在变回人形才发觉小白羊真长胖了。
“我没喂什么。”忒弥斯捏了捏羊耳朵, 和小朋友拜拜,“好了, 快回去吧, 等所有人都回来之后, 来我这里, 我说件事。”
克利俄斯点点头, 抱着小朋友往回走。
黄昏,落难者们正在广场上处理最后一批烟熏完的腊肉香肠,见克利俄斯路过,丽莎迎了上来,递给克利俄斯一串香肠。
“克利俄斯大人,您带回去给庭深尝尝吧。”丽莎又弯腰点了点小白羊的鼻子,“你应该本来就不是我养的小羊羔。”
小帅这两天带孩子玩儿,所有人都知道了小白羊会说人话。
和小帅一样,他们都认为这是北半球的云顶的品种,虽然小美等人表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是给庭深的,而且腊肉香肠这种储存方式本来就是他的主意,克利俄斯没有推辞,他谢过丽莎,继续往回赶。
回到家的时候,庭深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了,看见肉乎了一圈的儿子,赶紧抱过来好一顿亲香。
“怎么长肉肉这么快的呀?”庭深问,“这么久也没见你怎么长个,一长就是好多肉肉。”
小白羊左脚踩右脚,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爷爷说,我只要在妈妈身边,就会长很快。而且那个tree tree的小零食热量很高,我吃了浑身都热热的。”
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天一头地一头,想到什么说什么,通常没有逻辑。
庭深也没纠正它,热量高和吃了身体发热没有必要联系。
反倒好奇地问:“什么脆脆的小零食啊?”
小白羊左看右看,看到就放在床边,跑过去叼下来一片,两只小蹄子抱着啃给庭深看。
庭深:“……”
好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吃蛇蜕什么的,好一言难尽。
小白羊的牙齿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厉害,它兀自啃得开心,庭深看了眼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克利俄斯,只是叮嘱它,别当着爸爸的面吃。
等克利俄斯把院子里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再进来看,庭深已经抱着小白羊睡着了。
庭深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意识的,而是在看到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就是这里了。”旁边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说道,“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拿到了许可。怎么样?能感应到吗?”
梦里,庭深没有身体的控制权,甚至都不是以主观视角——他一会儿是主观视角,一会儿又是第三视角,来回切换,能看到整体,也能从环境中看到自己。
他看到自己围着讲经台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最终在十字架前停下,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有着上下眼睑的人的眼球,白眼珠上有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瞳孔则是蓝色的,还有很蹩脚的上下眼睑。
眼睑上下开合,眼球眨啊眨的。
它小翅膀扇动,想飞,可被青年两根指头捏着动弹不得。
“莎布。”庭深听到那个看不清脸的金发男人这样叫他,“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
莎布的声音懒洋洋的,有一点沙哑慵懒的烟感:“不带过来我怎么抓到藏在背后的东西?”
“可是我答应了上司要……”
“嘘,那是你的上司,不是我的。”
大概是这句话有一点无情,莎布顿了顿,又说:“下一次抓到再留给你。我有预感它很美味,所以我要吃。”
金发男人不说话了,反而快步走到门口,把大门关上。
外面有游客的抱怨声:
“为什么把门关上,你是工作人员吗?”
“我买了票,这里今天是对外开放的。”
“你是谁?”
金发男人不得不再次把门打开,向外面的人出示了一下证件,又说了几句,这才再次把门关上。
有工作人员过来维护,并在门口放了个暂停开放的牌子,很快,这里安静了下来。
金发男人穿过排排座椅,再次回到被他叫做莎布的人身边。
却发现他正在逗那个奇形怪状的眼球玩儿。
“清场了。”金发男人低声说道。
“你要不要也出去?”莎布问他,“上一次,你吓得不轻。”
他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也没看金发男人。
但金发男人却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或是质疑似的,猛然抬高了音量:“我没有!只是……”
莎布抬眼看他,薄薄的上眼皮非常刻薄地掀起来一点,盯着他不说话。
“好吧。”金发男人的声音低下来,“对不起莎布,我只是没有适应。”
“我一点也不在乎你适不适应。”莎布说道,“我完全能理解你无法欣赏我的样子,因为恰好我也觉得你们人类的皮囊非常平庸。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显得很失礼,哪怕是装出来的……你让我觉得,我的教育很失败。”
说完,他从讲经台上跳下来,挑剔地打量被他教训得头埋下去的金发男人。
“如果不愿意出去,那就去角落里呆着吧。”
圣卡尔教堂,成立于1737年。
一百多年前,黑死病还在欧洲泛滥。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卡尔六世皇帝发愿,只要维也纳城能够免于黑死病的迫害,他将会建造一座大教堂奉献给抵御黑死病的大臣。
不久之后,巴洛克式建筑的巅峰之作,圣卡尔教堂落地维亚纳。
这座教堂最让人为之称道的就是它的浮雕艺术。
教堂正面,区别于普通的为了营造开阔感的巨大玻璃彩窗,圣卡尔教堂采用了量大如花团锦簇的浮雕。
远看如圣洁的百合花盛开,近看则是一幅完整的圣者救世图。
它是极繁主义与宗教神圣感的完美结合,哪怕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站在这里,也会有至少一秒钟信仰上帝。
这座教堂正面没有明显的十字架,因为它的建筑构图,就是一个巨大的审判十字。
圣者被小天使抬到云朵上,指引受黑死病侵袭的可怜的人们去往天堂。
金发男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拿到在这里的自由执法权。
凭的就是莎布手里的眼球。
抓到这个胆敢偷窥的小东西的时候,莎布是这么说的:“哇哦,了不起的美利坚,维也纳产的监控器在你的国家巡逻耶~”
第二天,金发男人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自己的上司,上司又层层上报。
于是三天的协调之后,金发男人与莎布来到维也纳出差。
任务地点就是这座华美的教堂。
会是那个圣者像吗?金发男人站在角落里,视线一直跟随着莎布像跳舞似的一蹦一跳的轻盈步伐。
但显然,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莎布看也没看那无比显眼的圣者像,而是迈着比他手里长翅膀的眼球还要像鸟儿的欢快的步子,从台阶上蹦下来。
并高举起手中的眼球。
“噗嗤——”
轻轻一捏,眼球爆开。
清澈的房水和一点黏稠的血液混成浑浊的浆,流了他一手,顺着青筋分明的雪白皓腕往下流。
青年发出愉快的笑声,将右手收回来,眨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舌头去舔。
离着老远,金发男人都能看见他猩红的舌尖,男人有些懊恼,要是他也是远视眼就好了,还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教堂里安静极了,只有青年吮吸时的水声——明明他看起来高贵优雅得如同一位王子,可进食这不明物体的浆液的时候,却有一种动物似的野性。
要知道,进食的时候是动物最脆弱的时候。
沉迷于手中甜点的青年,并没有看见在他的身后,正门阶梯左侧象征旧约圣经的天使像,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而金发男人注意到这一点,想要出声提醒的时候,旧约天使像手中的宝剑已经悬在了青年的后颈上方不过二三十公分,就要当头砍下。
事实上用不着惊骇中差点失声的金发男人提醒,千钧一发之际,莎布灵巧地躲开了旧约天使像的攻击,并反手扯着它的手臂,把它从圆柱上彻底扯了下来。
旧约天使像两米多高,比莎布高了不少。
它落地之后,又有一道剑锋劈来,青年身手灵活再一次躲开,并一脚踹开了袭击他的新约天使像手中的宝剑。
“好啊,打群架呢。”莎布冷笑道,“原来只想收拾那小东西的主人,没想到不止《旧约》,《新约》也有份啊。”
近期,美国那边诡异事件频发,对于上帝的信仰突然冒出来许多小宗教。
莎布本来并不在意这件事的,因为近期他的注意力在埃及运过来的木乃伊身上,正打算搞来玩玩。
结果,就抓到了那么一只胆敢偷窥他的小天使——小眼球。
这才答应陪金发男人过来出差。
莎布熟知地球的神话体系,比金发男人更早反应过来,作乱的是旧约天使。
没想到,新约也掺和了。
两座天使像并不说话。
它们在历史上代表完全不同的立场,但此刻,对于入侵领地,并杀害眷属的奇怪青年同仇敌忾。
金发男人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本来想上前帮忙,却被青年训斥“滚远一点”。
只能在角落里看他格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