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笑了起来，有些怀念地看着这坛酒。

他儿时常常偷喝师父藏在地窖里的酒，这坛酒被他揭开封布，又封回去过数次。

是他还是人类时候的存在证明。

存在这里，是因为最早，真正的世界的这座山是属于他的。

酒吞童子有些念旧，总觉得老物件要放在老地方，卷轴里的鬼界这座山属于大天狗，他便把这坛舍不得喝的酒放在了这里。

偶尔来看一看当做念想。

不过今天，也许是喝掉它的好时机，和一个他特别对待的、来自这坛酒的国家的人。

听到这酒还真是国产的，庭深有一点莫名的开心。

真心实意地说道：“国产的就是牛。你们日本的威士忌还有清酒，啧。”

一个“啧”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吞童子有些黑线。

基于某些原因，他决定不和眼前突然爱国情怀的青年再讨论产地了。

说道：“总之，是很好的酒。”

庭深很是认可：“是很好喝！”

他把杯子放到桌面上，看酒吞童子。

烛光下，青年的眼睛亮闪闪的，莹润如黑珍珠。

酒吞童子看懂了他的意思，给他又满上了一杯。

“你是横瞳？”他突然问。

青年眼中的光彩是他见过最盛的，有潋滟的波光。

那不是正常人圆形的瞳孔。

是长方形的，生生在黑夜里凿出一片银光的湖。

他每眨一次眼睛，水波都会荡漾。

“是啊。”这点庭深不怎么避讳，料想鬼界，也没人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他说：“其实我在老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送外号黑兔子大王，那个藤蔓，就是我的法宝哦。”

什么黑兔子大王。

酒吞童子疑心他喝醉了。

横瞳的是有蹄类，应该是黑山羊吧？

黑兔子，那是他作为兔男郎的人设。

但他并不反驳。

“黑兔子大王，要不要再来一杯。”他笑着问道。

嗜酒的酒吞童子今晚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畅饮。

罕见的，他在温柔小意地劝坐在他对面的下属喝酒——说出来恐怕没有妖怪会信。

酒吞童子那可是为了口腹之欲，被凡人斩下过头颅的酒鬼啊！

如此珍贵的千年佳酿，他怎么舍得自己只喝了一口，剩下的尽数喂给别人喝？

定然有鬼。

庭深很喜欢国产酒，古代的酒因为酿造工艺问题，入口丝滑。

忍过一开始的辣，后面就是绵。

绵到他不知不觉喝了好多好多。

等他眼皮有点迷糊地重了，又眨出几滴生理泪水，想要吹熄案上的蜡烛，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

抬头，竟看见一个俊俏的美男子。

不，准确说，是一个俊俏的、年轻的、唇红齿白，眸子有如天上星，面若好女，嘴唇殷红像抹了血的小沙弥。

是年轻了十岁的丰绅和卓。

是光头但不禁欲，反而眼尾的褶皱里尽是浪荡的外道丸。

俊俏的小沙弥问他：“施主，夜已深，要休息了吗？”他纤细的手抚上庭深滚烫的脸颊，“还是要和贫僧一起泡泡温泉？”

外道丸怎么剃光头了？庭深想。

还穿着袈裟，怪有情趣的。

庭深觉得大半夜的，光线有点暗。

他的仙女棒可以闪烁一下。

·

深夜，最后一根蜡烛熄灭，国上寺的住持终于睡下。

趴在窗前的小沙弥通过手指戳破纸糊窗户的洞看见，赶忙转头，对其他师兄师弟说道：“主持睡了，咱们行动吧！”

大通铺上的七八个小沙弥全都骨碌碌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子。

他们被子里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就等着夜深呢！

最大的那个刚要带头出去，转头看见最小的那个犹犹豫豫地还在磨蹭。

走过去问他：“悟心，你去不去？”

叫做悟心的小沙弥面上很是胆怯：“我，我不……”

“你必须去！”

师兄拽住刚来第二天的悟心的小手，非要拉他一起出去。

小沙弥们还不懂法不责众，但天然地知道，坏事必须一起做。

近日，有高僧从东土大唐来。

高僧悟心知道，是比他师父、甚至国上寺的住持还要厉害的人，他说着很好听的话 ，和他说的话比，自己讲话简直就是方言。

当然，悟心本来就是个乡下孩子。

东土大唐是什么，悟心就更不知道了。

他出身贫户，也就比奴隶好一点点。

在没有避孕措施的古代，他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也是最小的那个。

父母养不活他，又舍不得扔了他，便把他送到寺庙里——养不活的孩子出了家，还能活下去。

毕竟寺庙不用交税，住持比普通人更适合养孩子。

悟心昨天才被送进来，是这一批小沙弥里最小的小师弟。

悟心是他的法号，他没有大名，只有一个乳名，不过师父说了，他就叫悟心，乳名以后不重要了。

从东土大唐来的高僧除了佛经，还带了不少国礼，有部分暂存国上寺——日本正在打仗，战火不休。

本来这些国礼是要送给当代天皇的，可政权更迭，有些东西必须格外注意。

只好暂存这里。

其他小沙弥虽然是悟心的师兄，可也比他大不到哪儿去。

最大的来到这里也才半年。

小孩子，野性难驯。

今晚，就是要趁着大人都睡下去，去地窖里偷点东西吃。

战乱时期，没有哪个孩子是可以真正吃饱的。

悟心从小到大，哪怕是母亲的奶，都没有吃饱过。

一开始是害怕的，但跟着师兄们溜进地窖，一下子眼睛直了——有这么多漂亮的东西，一定有好吃的吧？

小沙弥们哪里知道，漂洋过海的中国船上，就是高僧，也得吃干粮喝露水，带过来的精美器物和金银都在住持的房间里呢？

看到酒坛子，他们都觉得好漂亮。

便去拆。

先拆了一坛，大的那个有心眼，自己不先喝，指使年龄最小的悟心喝。

悟心怀着对甘霖的期待，喝了一大口，然后整个人就傻了。

苦着脸告诉师兄们，不好喝，麻嘴巴。

他没吐，是因为哪怕是干净的水在这个时候都是珍贵的，他舍不得。

师兄们有他的反馈就谨慎了。

挨个用手指头沾了尝。

得出的结论是，确实是麻的。

于是小萝卜头们又排着队往回走。

恰好遇到有僧人出来上茅房，惊得一群小孩子，没命似的乱跑。

好在都知道自己在做坏事，没发出声音，脚步声也尽量轻了，小短腿跑得飞快。

最小的悟心落在了最后面。

他拼命跑、拼命跑，还是没能跟上，师兄们在他眼前不见。

天又黑，悟心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因为害怕步子慢了下来。

他才来两天，根本不记得路，只好摸索着寻找。

竟来到了一处透着昏暗的光的地方。

夜里，因为恐惧，小孩子当然会寻着光走，悟心小是小，但他知道要是走丢了，比受罚还要惨。

他来到透着光的门外。

里面有大人的声音，似欢愉，似痛苦，还不止一个人。

悟心想，就算被师父惩罚也比走丢了好，他得向大人求助。

他刚刚应该没有犯很大错吧？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离开寺庙，外面的世界，母亲以前说过，是会吃人的。

但是贸然开门进去会不会不礼貌？

他想了想，踮起脚，趴在门上，把食指含进口中用口水打湿，然后把纸糊面戳了个洞。

往里面看。

小沙弥睁大了眼睛——

蜡烛微弱的光里，很多肉/体赤/裸着交叠在一起。

其中有好多悟心的师兄。

下面的人在痛苦地叫喊，他们在干什么？

悟心还要再看。

一只大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悟心受惊，小小地“啊”了一声。

抓住他的人身穿盔甲，腰上别着一柄大刀，本来要教训这个偷看的小沙弥的。

看见小孩子玉雪可爱的小脸，动了恻隐之心，神色缓和了一点。

只是语气还是很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躲在这里干嘛？”

悟心认出面前的是一个武士，当下没那么害怕了。

问自己名字？

可是师父说，要他忘了名字，以后就叫法号了。

但是武士大人问的是名字诶。

小沙弥陷入纠结。

武士还以为把他吓傻了，领着他就要进去，问问他是谁的弟子。

办事也不利索，疏忽到让一个小孩子在外面偷看。

他伸手就去推门。

声响惊动了里面白花花的肉，全都看向门口。

小沙弥终于想好了。

他回答道：“我叫外道丸。”

作者有话要说：

[1]古代的蒸馏方式远没有现代成熟，这里的酒差不多是米酒。主角在玩梗

深深形容自己：仙女棒

深深形容黄色代码：肥长

另：严正申明，本文无论任何时代背景无ltp内容，作者和ltp你死我活拼了！绝不接受这方面的扣帽，扣必法庭上见！

末尾的内容为外道丸成为酒吞童子的神话（全是姐编的，反正日本没有神话，姐写啥就是啥），不是ltp哈，外道丸好好的。里面发生的事也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时代悲剧。